梦经记|动的脸

文/林忠

夜深,我们几个在客厅看球,瑞典对瑞士,看得心累,完全没有一场世界杯级别的比赛后那种兴奋。关掉电视准备散去睡觉,却发现昊身披青袍在客厅角落里看一本大书。

我问他读的什么。

答曰:《大方广佛华严经》。

我们几个除了我没有信仰之外,其余基本除了信佛就是修道的,我假装好奇,多嘴问他这是怎样一本经,昊合上书本,脸上挂着诡异而得意的微笑问我:

“你相信佛经里描写过飞碟这种东西吗?”

老裴读经书比较多,说:“过去什么都不信,佛经看多了,见什么都不奇怪。我年轻时候是个喜欢大惊小怪的人,自从上了年纪爱读各种经,以后真的是见怪不怪。”

我比较不服气:“会不会是后人篡改的?”

昊提出的观点我赞同:“佛经如海,当年玄奘取过来的经书就十万部,修改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怎么修改?读一本两本可能你还会怀疑它,但读多了,你会自然发现里面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毫无bug,毫无硬伤。”

黎霄鹏也凑了过来:“晚上读经,你不怕做奇奇怪怪的梦吗?”

昊颇有深意地看了老裴一眼:“奇奇怪怪的梦做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吧。”

老裴笑而不语,笑中有话。

小赵良神色凝重地附和:“没错。”

我问黎霄鹏做过什么样的怪梦,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讲了。

于是,我们几个放弃了本没有什么诚意的睡意,围坐沙发一圈,也没开灯,借着窗外的天光分享起自己跟经书那些梦境里的奇遇来。

“就给你们讲讲我在哈尔滨极乐寺的奇遇吧。”小鹏抬头看看身边的云阳:“哥,你去帮我那个拿来吧。”

云阳走向卧室,很快回来,手里多了个东西。我们凑上去看:是一个材质十分普通、甚至还有点缺损的观音菩萨挂坠,拴着一根还有点脏的红色线绳,可以挂在脖子上。

我接过来细看,红绳上的脏是类似于白色石膏或者墙灰大白之类的东西,没有灯也看不清楚。我问他:这是民工戴的吗?

小鹏接过挂坠,神色凝重,所答非问:“这是把我拉上这条路的媒介。”

“我和我哥刚来哈尔滨定居的第一个周六早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走进一片白雾缭绕的地方,前后左右上下到处都是白的,脚下虽然有地面,但根本看不到地面,也是白的。虽然我个子不高吧,但可想而知那雾气浓到什么地步。”

“我觉得挺好玩,因为虽然雾大,但是很亮,好像自带光源,漫反射的那种,又不刺眼。我摸索着一点点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建筑的轮廓,走近了,能看清一些那建筑的细节,那是一栋二层小楼,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的,色彩很鲜明,在白雾里很显眼。突然间,我又看到那小楼的房山墙下有个人影,一个熟悉的人影。”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那分明就是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观世音菩萨的背影,虽然没有风,但是白衣飘荡,头上还垂下来白纱,脚踩没踩莲花我忘了,反正一看到那背影我就本能地知道那是谁了,就凑了过去。”

“梦里我比现实要逗比一些,完全没有遇到陌生人那种拘谨,我像跟熟人捣乱一样,蹦蹦跶跶来到他身前,探着脑袋去看他的脸,他个子很高,比我高大概三个头左右,我抬头一看,就傻在原地了,因为那张脸完全不是我想象中、印象中、影视剧里的那种脸。”

小赵良:“是男人的脸吗?”

“那张脸不是一张面孔,是无数个人的面孔;那张脸不是静态的,处于一种每秒钟都在不断变换中的动态。说每秒钟变换一次都是慢的,如果非要深究起来,大概速度是每秒三到五张脸吧,变换得很迅速,完全无缝过度。而且,每一张脸我都不认识,有大人,有孩子,有老人,有男,有女,刷刷刷地一直在变,一张让我觉得眼熟的都没有。”

“无相之相。”昊默默地跟了一句。

“我有点看傻了,但是一点都不害怕,还很调皮地问了他几个问题。但我醒来只记得第一个问题了,就是问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的声音和和蔼,说是受人之托来守护这栋房子,因为这栋房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之后又聊了几句全都忘了,只是有印象当时觉得时机难得,问了几个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答案的为什么,他都认真回答我了,但醒了之后怎么都想不起来,连问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防止你嘴巴大泄密。”昊又默默地跟了一句。

“也许是吧,当年的我确实是嘴没有把门儿的。虽然醒来之后感觉忘了答案挺后悔的,但现在想想,也是公平。我问了,他回答了,对得起我;我得到答案以后又忘了,也对得起他。”

“妙啊……”老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当时只觉得这个梦挺好玩的,就没上心,但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那张动的脸太有创意了,这个梦也没和别人讲。直到下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哥下班回来对我说,听当地人介绍哈尔滨有个极乐寺,是东北最大的寺院,我们初来乍到的,去拜拜比较好。”

“那时候我俩什么都不信,我也不太乐意去那种地方,因为觉得很奇怪,又不是山上的古寺还有山景可以看,就懒懒的不想动。哥又劝我,说一方水土一方人,来了总该去念叨念叨,不为别的,只盼望日子过得太平。”

“然后我俩那个周六就去了,起得比较晚,也没提前做功课,在地图上查了一下怎么坐公交车,摸索着就去了。”

“进了山门,迎面是天王殿,供的弥勒佛像,弥勒背后是韦陀护法,因为都不太熟悉,看了看就往里走。后面是大雄宝殿,我俩没香,也没想拜,就绕过去了,接着下面是西方三圣殿,再往后是藏经楼。”

“我不知道那是藏经楼,也没抬头看牌匾,还纳闷为什么这个大殿不开门呢,门上挂着大锁,我趴着窗户往里看了一眼,一个人都没有,就绕过去了。我俩是从房子东房山绕过去的,他在前,我在后,我俩几乎都要走过藏经楼的时候,突然间左边有个东西一闪,我就本能地看了一眼,一看,是山墙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多出来指头宽那么一截,上面摆放着这个挂坠。”

“当时我就觉得挺好玩,为什么会有人把这东西摆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呢。我就叫我哥回来一起看,他说他也不懂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当时我认识一个大连的学佛的同龄人,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留了电话号码。我就拨电话过去问,那师兄听我描述完之后,就说这叫‘结缘’,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你拿走了,等于接上了这个缘分,冥冥中还能帮这个人的忙,是好事,你念叨几句可以拿走戴上。”

“然后他电话就挂断了,我也不懂他说的‘念叨几句’是要念叨啥,心想既然是观音菩萨的挂坠,那么就念观音菩萨好啦。就默念了几句‘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也没戴,就收在口袋里继续往前走了。”

“藏经阁后面,就是观音菩萨大殿。最起码观音菩萨我还是知道的,就进去仔细看了看观音菩萨像,拜没拜我记不起来了。大殿后面是一个壁画长廊,沿着长廊就到了塔院那边,有阿弥陀佛的巨大露天造像,看完了就从塔院的大门出来了。”

“这一圈逛了有小半天,好像之后也没去什么地方,就直接坐车回家了。进了屋自然地脱鞋脱裤子,突然脑袋里一闪念,我吓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

“体验过脑袋里一闪念、什么事情都明明白白、通通透透的那种感觉吧?一下子,所有的事都对上了:梦里那栋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不就是藏经阁么;同样是在那栋小楼东房山墙下的观音菩萨,不就是有人放在藏经阁房山墙上的观音挂坠;菩萨告诉我是受人之托守护这栋房子里很重要的东西,佛经当然重要了。现实与梦境不同的,只是现实中没有白雾,再就是梦里的菩萨脸是动态的、挂坠是静态的而已。”

“从此,你就开始信奉这些了?”我问。遇上这么所谓“碰巧”的事情,估计我也会重审我的三观的。

“是啊,从根本就不相信,到后来怀疑这一切,都是从这个梦开始的。但是最终让我真正下决心去系统学习这些、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开始,是在我第一次读了经书之后。”黎霄鹏看看昊手里的那本《华严经》:“师父,你读的第一本佛经是什么?”

“地藏经。”

“我也是,”小鹏神色凝重:

“也就是我第一次读《地藏经》之后,有了另外一个让我‘一闪念中明明白白’经历。”

敬请关注|梦经记|系列第二章:《士大为bia》

0コメント

  • 1000 / 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