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经记|素未谋面的亲弟弟
文/王锦飚
我不是独生子,还有个弟弟叫王虎。我一直都以为我是家里的老大、王虎是老二,但后来一个梦告诉我并不是这样。
这个梦,就是我第一次读了《地藏经》之后。
我第一次读地藏,大概是在二零零五年的时候。那是别人结缘给我的一本经书,我一直放在办公室里没有碰过,因为那时候什么都不信,只是觉得一个信众送我的礼物罢了,虽不算虔诚,但也是很礼貌地收在干净的书柜里。
直到有一天,我实在闲得无聊,看什么书都没兴趣,无意中看到这本经书躺在那,还是那种折子本装订的,觉得挺古雅的,就信手翻开来。我过去不懂什么叫经书,以为念的经呜哩哇啦的听不懂,经书也应该都是梵文的内容吧,我是后来才知道经和咒概念的区别的。
这经书很好懂,虽然是繁体字,但难不倒自小就学习书法的我。看了两三分钟,竟然看进去了,纸的质感摸着也很舒服,慢慢就沉浸到那种境界里去了。也不知道读了多久读完了,其他的没记住,但有一段让我翻回去重看了一遍,就是佛祖开示念地藏菩萨名号有什么好处的那段:
地藏经里写:“是人更能三七日中,一心瞻礼地藏形像,念其名字,满于万遍,当得菩萨现无边身,具告是人眷属生界;或于梦中,菩萨现大神力,亲领是人,于诸世界,见诸眷属。”
这段之所以深入我心,是因为我觉得太刺激了。之前我不懂,还以为佛法都是像巫术或者萨满教的那种需要作法才能跟死人通灵的仪式,很麻烦,而且很专业。但看了这一段,才发现门槛如此之低,是可以轻易试一试的。这段经的大意是,只需要一心礼敬地藏菩萨形象,念他的名字一万遍,就可以在梦里被菩萨领去看到故人。
既然门槛如此之低,而我也好奇佛法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忽悠人的,加上那天实在无聊,我就试了。平时我办公室墙上挂着一串佛珠,也是别人作为礼品送的,说我白白胖胖好像弥勒佛一样的,脖子上如果挂串佛珠一定很气派。但我当时一点都不信,所以也就从来没摸过那串珠子。但我知道佛珠是一种计数器,修行人用来捻珠子念佛号记录一天念了多少句的,我就随手从墙上摘下来用了。
有了佛珠,念多少遍菩萨名号就有参照了,一串佛珠是一百零八个,我数了数没错,那么念满万遍就把这一百零八颗佛珠扒拉一百圈就足够了。我打开办公桌上的计算器,用累加功能,念一句“南无地藏菩萨”扒拉一颗佛珠,扒拉完一百零八颗就在计算机上记个数。也没用几个小时,反正记得天黑的时候我就念满一百圈了,零头我也没计较,然后就下班回家了。
当天晚上果然做梦了,而且梦一开始,我就发现自己到了个不认识的地方:周围一片黑暗,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种天昏地暗。天是铁青的,地也是铁青的,地平线很平坦,能望出去很远,远处的山峦也是铁青的。地面上还到处都有着过火的痕迹,有余烬在燃烧,火光是暗红色的,空气里到处都飘散着一种灰。我就纳闷,这里哪里啊,是阴曹地府吗?
我正在环视这个地方,突然一转身才注意到身后占了个人。是个个子没我高的秃头小老头,跟我相对而言的话,身高也就在一米七左右,和尚模样,脑袋上没有戒点香疤,身上穿着蓝灰色的一种宽袍大袖的衣服,下面垂地的那种。小老头挺精神,看了我一眼,我两条腿本能地就跟着他走了。
我刚出发的地方是平地,荒原那种,跟着他走着走着就有点人间景象了。其实也不算人间,尽管很像,但都很奇怪的模样。我俩走的是一种类似乡间小路的那种,脚底下都是黑泥,但好像无论怎么走,鞋都不会沾上一点东西。
乡间小路弯弯曲曲的,路两边都像是临时搭建的简易地震棚那样的建筑,规制都是一样的,都是上面一个粗糙的大黑铁皮加工成房盖的形状,一个很突兀的尖尖,呈人字形扣着,下面也是同样破铁皮焊出来的矮矮的房子,那房子矮得我都不相信能住人,说白了就比狗窝大一点。有些房子上面还有个简陋的小窗户里面泛着红色的灯光,不知道是点的蜡烛还是火把什么的,光影还在摇。那乡间小路两边都是这种稀稀拉拉的房子,有些房子明显是空的,有些还从门里面钻出人来看我。说是人,长得也奇形怪状,首先他们很黑,炭一样黑;再就是瘦,真的就是骨瘦如柴,像铁丝人一样;还有个特征就是矮,身高都不超过一米,有的还是四脚着地像蜘蛛一样在地上爬行。说实话,那场景看着又脏又恶心又恐怖。
我都不想继续往下走了,突然间那老头就停住了,往旁边让了两步,两手往身前一叠,像个服务生那样站在一旁,看了我一眼,然后看了对面一眼。
我往他看的方向一看,傻了:
同样是一个小破黑铁皮屋子,同样屋子里有红晃晃的火光,但是里面还传出打骂声,很快从屋子里面爬出来一个目测大概三五岁的小男孩,浑身都是黑泥,一边爬一边大声哭,后面紧跟着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体型简直不像这个世界里的,弯着腰从那小破门里挤出来,一出来身体就放大了好几倍,是那种身高能有两米、肩宽得像大猩猩一样的彪形大汉,身上也是乌漆嘛黑的,还全都是肌肉块,看着异常凶猛特别可怕。
那个大块头手里拿着个皮鞭,一边朝那个孩子身上往死里抽,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但比他骂骂咧咧还刺耳的,是那个趴在地上的孩子的哭嚎,他一边奋力地朝我爬过来,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喊:
“哥哥啊,救救我啊救救我啊!哥哥啊,救救我啊!”
当时我距离那孩子就不到三米远,那场面首先是把我吓呆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刚朝前迈了一步,马上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我平时起床的时间,但是那天比闹铃早了一点。我有点纳闷为什么这个梦这么短却占了几乎一整夜的时间。但来不及考虑太多东西,因为刚才打孩子那一幕把我吓到了,尤其是那句明显是朝我求救的“哥哥,救救我”的撕心裂肺的童音,给我刺激不小。
那天早上我洗漱完懵懵懂懂就上班去了,一路上都是那孩子向我求救的场景。心想这有些不对啊,我是家里的头胎,然后是我弟弟王虎,怎么还会有个弟弟呢。我亲戚家管我叫哥哥的男孩也都健在,梦里的孩子到底是谁?
这个谜在我心里压得很不舒服,上班后,我看到留在办公室的那串佛珠和佛经,想到经书里还写过怎么解救死去亲属的经文,就又翻了一遍,果然有,那段是:
“是人若能塑画地藏菩萨形像,乃至闻名、一瞻一礼。一日至七日,莫退初心。闻名见形,瞻礼供养。是人眷属,假因业故,堕恶趣者,计当劫数。承斯男女、兄弟、姊妹塑画地藏形像,瞻礼功德,寻即解脱,生人天中,受胜妙乐。”
捡起我丢了好多年的美术功底,我拿了张打印机里的A4纸,找了根笔就开始照着经书前面的地藏菩萨像画了一张,又拿佛珠念了好一阵子地藏菩萨名号,按照经书所写,念了七天整。我心想,管他是不是我的亲弟弟,但凡他在那种情况下叫我一声哥哥、即便是梦境,我也该做这些。
因为,那场景实在是太扎心了。
我是带着梦境里给我的恐惧和对地藏菩萨事迹的敬仰做这些事情的,也不知道算不算虔诚,反正做了就做了。几个月后,国庆放假回家,我还惦记着这件事,找了个机会,我套我妈的话,说当年我小,不够懂事,对弟弟不够好。如果现在给我生个小弟弟,我一定给对他呵护有加。
我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我说:
“其实,你是应该有个弟弟的。”
看我妈的语气很沉重,我知道他不是跟我开玩笑,就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妈很认真地对我说:
“有件事情你可能没印象了,当时你还小,没记忆。那时候我家住平房,冬天晚上烧炕,有一天炉子没封好,煤烟中毒。我意识到不对,想起来拉灯绳把你爸喊起来,但是那时候已经中毒了,胳膊没有力气,喊都喊不出来。当时我心想这下完蛋了,这一家都要没了,也就是这时候,你睡在旁边哇一下哭了,这一哭,把你爸哭醒了。我只听见你爸大喊一声‘不好’,抱着你就往院子里跑,把你放好又回来救的我,都到了院子里,你爸又出去找车送医院,好歹都抢救过来了。”
“后来我就昏过去了,在医院醒过来之后,医生就问我:你知道你怀孕了吗?肚子里的孩子没法要了,我帮你引产了,你丈夫给签的字,以后可以再要。”
“当时我就傻了,我真不知道我怀孕了,男孩女孩都不清楚,当时只是大脑一片空白。”
“住了几天院出院了,后来身体养好了,过了几年,你弟弟王虎出生了。但也只有我和你爸才知道,你有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弟弟,也许是妹妹吧,没见过我们就自己走了。这件事,你爷爷奶奶知道,没敢告诉你姥姥、姥爷。”
听完我妈讲的往事,我不知道怎么表述我的心情。若不是那个梦,我恐怕永远不会问出那个问题,也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家里的这个秘密了。
那张地藏像我就此收起来了,我想如果地藏菩萨真的存在,应该就是那晚梦里的引路人吧;如果引见的真的是我弟弟,按照经书里的所言不虚,我那素未谋面的亲弟弟应该也离开那个黑暗的世界,前往天界去了吧。
讲完往事。小赵良轻轻触了下我:
“你梦里去的那个地方,是地狱吗?”
我说,我不敢肯定,但那个地方那么糟,应该也不是六道轮回中其他更糟的地方了吧。而且我弟弟是堕胎而死的,应该不会在什么好地方。
“六道之中,三善道为天界人间阿修罗;三恶道为地狱饿鬼畜生。畜生就是动物这不必说,饿鬼道众生有个统一形象,就是腹大如山、颈细如针,任何食物水源到了嘴里都变成炭火,痛苦异常。听你的描述,饿鬼和畜道都不像,很有可能就是地狱了,而且地藏菩萨就是在地狱里普度众生的。”昊为我们普及,“老王,你梦里的那些地狱众生,脑袋或者说颅骨,正面看上去是六边形的吗?”
我有点没太懂昊的话:“六边形?我没印象了,我不太敢仔细看他们,而且奇形怪状的身体倒是什么样都有,脑型真没太注意,怎么了?”
“我和鬼道打过无数次交道,每一次跟我交流的众生,都有一个统一的外貌特点,就是脸正面看上去是六边形的,就像放大了的六角螺母那样。但我不知道我去的是什么地方,好像既不是地狱道,也不是饿鬼道。”
昊的话引起了赵良的兴奋:“你跟他们打交道?怎么打?对话吗?”
昊拿起桌上一杯水,用手指沾了几滴,在空中弹了出去:
“你知道什么叫‘施食’吗?”
敬请关注|梦经记|第四章:《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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