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同性星球
前言
这是一部男男中年熊题材的科幻作品。
公元2017年初,宁波动物园老虎咬人事件引发了全人类对于管理和产品设计的思考,世界竟因此进入全新格局,此事件影响下的五十年后,意外死亡大大减少,人口暴增导致同性婚姻成为主流,男女之间结婚生子需要配额摇号。这样的世界观内,同性爱情真的就畅通无阻了吗?当同性成为主流,异性恋该如何在夹缝中生存?我们架构一个可能未来会成为现实的世界观,为异性恋者探索出一个可能的生存之道。
亡羊补牢未为晚,未雨绸缪生之道。
【第一章】老虎/平板/硅胶套
宁波动物园老虎咬人事件续:死者亲属称动物园有责任
2017年1月29日下午,浙江宁波某动物园老虎咬死一男子,有围观者称被咬者为一游客,近距离逗老虎时被老虎咬入园内。据动物园工作人员表示,被咬的是一名成年游客,救治无效不幸死亡,咬人的老虎已被击毙当日晚间,动物园所在度假区发布公告,指男子逃票翻越围墙进入老虎散放区。死者亲属在接受采访时称,动物园管理有漏洞,不能给人翻进去的机会,同时死者亲属表示自身家庭经济情况已经十分困难,且家里有老人和孩子需要抚养,死者逃票是无奈之举……
事件发生之后,图片、视频及相关评论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声音迅速分为“挺虎”和“挺人”两派:“挺虎”方面军认为此事件中老虎作为兽性难改的山中之王,其基因内自带的攻击性难以无视,在遇到食物后进行捕食本是本能之举,而翻墙而入的成年人与动物有本质区别,本身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是可以遇见自己的行为首先为违法,其次可以预见到自己的违法行为可能造成坠地身亡等后果,却带着铤而走险的侥幸心理故意放纵自己的行为;“
“而“挺人”派认为之所有有人逃票是因为门票可能过于昂贵,导致一个成年男子都忘之兴叹无法承受,无奈之下才选择了逃票行为,跟门票价格制定的管理部门有直接责任关系,票价不够人性化,其次是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男子能为家人埋单却不为自己掏钱,其本质难能可贵,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这样的人在当今社会实属少见,应该树立为典型大加推广,而不是被无成本的喷子键盘侠所污蔑。”
“五十年前这个事件刚刚发生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日后这个看似一则很普通的新闻随即引发了全社会的探讨,也就是这次事件过后,什么叫做“真正的人性化”成了那个年代最热点的话题,“人性化学”成了之后五十年内最热门的学科,“科技以人为本”成为成几乎所有科技公司的座右铭,“全球人性化管理监督管理委员会”简称“性监会”基于此事在我国迅速成立并快速发展,以至在此事件七年后取代了联合国的地位,成为成为这个星球上最有号召力凝聚力和最高行政权的国际性组织。可以说,宁波动物园老虎咬人败诉事件成为近半个世纪以来,人类历史上一次真正的文明巅峰和飞跃,成为现代人类文明史上不可磨灭的里程碑,给上下五千年的人类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视频播放完毕,平板电脑响起悦耳的下课提示音,提示今日的课程结束。贾书生抓起指点笔,费了老大劲才点中视频关闭按钮——没办法,基于早已深入人心席卷全球的人性化产品设计理念,在苹果公司的平板电脑在四十年前在一次学生打架事件中,边角砍伤了一名中国女学生额头的皮肤留下永久性疤痕后,苹果公司遭遇了史无前例的重大起诉,并一诉破产,苹果公司总裁库克也因为产品设计触犯“产品设计漏洞罪”被判终身监禁,只是随着后来因异性恋交配导致地球人口暴增至七百亿,违反了国际“性监会”基本法,导致地球资源岌岌可危,异性恋行为被全球严控,同性恋行为被作为主流推崇之后,同为同性恋人群的库克才因获得“人性化生存积分”而被减刑。
然而在他出狱之前,中国最大的智能硬件生产商“大为人性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人性化平板电脑早已跻身世界平板主流,旗下的硅胶包边平板电脑边缘包裹了厚度达四十厘米的食品级硅胶享誉世界,让平板电脑无法再被作为武器伤害人体,同时电脑屏幕也被自主研发的食品级柔性屏幕材料取代。只是贾书生使用的是初代机版本,柔性屏幕材料还没有使用超薄技术,柔性玻璃厚度达到三十厘米,再加上防止屏幕破碎的贴膜也有十厘米,所以书生用起来的时候感觉像捧着一个抱枕。
然而因为三年前,朝鲜某大妈在使用这款平板电脑时,因为养成了翻阅报纸时需要用手指蘸唾沫的习惯,导致手指直接触及贴膜时汗液内的尿素溶解了贴膜表面的成分,虽然贴膜也是食品级材料研制的,但材料被汗液溶解后的味道让老人的舌头产生了些许不适感,老人的女儿认为这款贴膜的设计有漏洞,不该让使用者在蘸着唾沫使用的时候产生不适感,所以将贴膜厂商告上法庭并胜诉,大为人性科技有限公司便为使用者免费配备了专用指点笔。然而第一款指点笔跟一根成人手指一样粗细,一度被使用者质疑可以用来作为凶器,亦可能被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吞食,在设计上存在非人性化的漏洞。即便大为公司产品设计总监一度提醒大家这款指点笔材料十分柔软,但还是进行了产品召回,并把二代笔做成直径二十二厘米的一个球并更加柔软,同时保证这个尺寸的直径无法被婴儿和精神正常无特殊癖好的成年人吞食才得以过关,但代价就是使用的时候精准度很差——书生关掉视频便足足用了五分钟。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书生打开卧室的门去上厕所——无论是卧室还是厕所,都在三十年前一次“铜铸球型锁严重伤害一位女性喉咙导致扁桃体反复性挫伤”的事件中被“性监会”统一销毁,取而代之的是替换为一种柔性平面指纹锁。按上厕所门,书生解开裤子,有些不耐烦地撸下套在私处的硅胶防暴套,这也是“性监会”写入全球基本法的一项重要规定:无论性别取向,凡是男性人群及雄性动物都要在日常佩戴这种硅胶防暴套,因为在地球人口暴增的今日,任何异性间的接触都有可能经过一系列繁复的体内化学反应演化为一次有实质意义的交媾并产生配额之外的生命,每一个配额之外生命的诞生都将引发蝴蝶效应导致全球人口生存灾难,故而所有男性必须随时佩戴,如遇举报,一经查实,本人及其三代以内所有旁系血亲将被永久封号,无缘参与每年一度的怀孕指标摇号。
书生小心锁好厕所门,畅快淋漓地方便起来,享受着这片刻身体解放地欢愉。好在这种防暴套经历了七百多代产品的升级改造,已经十分贴合人体,体感也非常舒适,透气性也跟佩戴与否无异,成为成人硅胶用品制造史上一次奇迹,但书生经历过无须人人佩戴的那个年代,还是觉得心理上有些束缚。
方便完毕,书生重新佩戴好防暴套,检查安全无虞,便从厕所出来。刚来到客厅,便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氛:客厅没有开灯。这在地下建筑的生活里是不可理喻的——即便家中无人也一定要开灯,不仅可以让地下居住者有安全感和视觉上的愉悦感,更可以帮助消耗电量:交流电依然是不可存储能源,发出来的电不使用就是浪费。这种学说半个世纪前就已经被专家证实,并被指认为是发电厂的管理漏洞。为了衡平这种浪费弥补管理漏洞,电厂上报国际“性监会”颁布了一条不许关灯的法令并在全球迅速得以推广。
书生摸索着打开电灯,看到客厅对面的主卧的门里面有隐隐的哭声。书生蹑手蹑脚地踩过地毯,趴在门边倾听里面的声音——因为发生过婴儿撞在墙体和门扇上发生颅骨骨折的多次案例,“性监会”勒令所有建筑的墙体必须覆盖柔性缓冲材料,门扇必须是坚韧轻薄的材料制作,因而隔墙有耳成为历史,只有相对最为薄弱的门扇才能得以偷听。
书生先听到的是妈妈的啜泣声,然后又是爸爸极不情愿的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询问:
“闺女,你真的没摇到号就跟男人做那种事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不是从小就告诫过你不要尝试吗,学校不也是一直这么教育的吗,怎么刚刚三十岁你就忍不住了呢?发生了这种事,你等于断送了你的人生啊!你让我和你妈今后怎么见人?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姐姐竟然没摇号就跟男人发生了那种事!书生感觉头嗡地一下大了。
【第二章】怀孕/配额/毕叔叔
书生继续侧耳偷听爸妈和姐姐的谈话。
“爸,你们都怪我!你们也不替我想想,你女儿我都三十了!狗都该拉出去配种了吧!这一天天的摇不着号,你让我咋办?”
“闺女你咋这么说话呢,爸妈也都是走过来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你的苦?你偷摸找男朋友我跟你爸也早都知道,合计也就是自己亲闺女也就算了,也都睁一眼闭一眼,我们也不是没年轻过,但是你至少得避孕吧?”
“避孕……你们嘴上说考虑我的感受考虑我的感受,但是你们从来没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过!我要的是男朋友吗?我缺的是那块肉吗?是,说实话,我是缺那块肉,但是我也想要个孩子啊!”
“这孩子咋越说越不要脸了呢!”妈妈明显怒了,声音都比以往尖利起来:“这话你也就在家跟咱们说说,在外面可别说这话,容易把你抓起来知道不!孩子是说要就能要的吗?外面都啥样了你还要孩子,要了孩子放哪、怎么养活、街坊邻居得怎么看咱们,你想过吗?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咋还这么幼稚呢!”
“我幼稚?我是一个女人,我天生就有子宫、天生就有卵巢、天生就会排卵,每个月都排一次!光排卵不生孩子那不是浪费吗?那是我能控制的吗?女人生孩子是顺应自然!不生孩子才是反自然的!”
“闭嘴!”爸爸似乎一下站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生孩子是顺应自然?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不生孩子是反自然?好,好!一个女人一辈子要排出四百颗卵子,有本事你把你每个月的卵子都变成孩子!百分之百概率!有本事你把你的基因跟四百个不同的男人基因结合!百分之百概率!那才叫顺应自然!那才叫不浪费!”
“孩子他爸,你小点声!”当妈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你想让邻居都听见吗,你刚才那些话被人偷录下来我们一家子谁都活不了!”
“我这是在教她!我说的都是反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知道为什么过去我们生活那么幸福吗?因为那时候人少啊!就算那时候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印度,人均居住面积也有四平米呢!现在倒好,全球人均居住面积不到一平米、人均海岸线长度负六厘米!人都摞起来了!就像这小屋,我们仨只能站着,客厅小的一步就能跨过去,晚上还得睡人,这过的叫什么日子!不都是因为人多么!你还偷摸在这生生生!真是不让活人活了!”
“你小点声,别让邻居听见啊!”当妈的都在用气流说话了。
“爸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什么叫不让活人活?难道这世上就不该增加新的生命吗?”
“现在地球上缺新的生命吗?缺人吗?增加的生命还少吗?你没上过学你不懂得这个道理,为什么这半个世纪以来生孩子都需要配额?还不是因为人类大肆繁衍把自己的生存空间都挤没了,还把其他动物的生存空间都挤没了,导致生态严重失衡吗!像你妈为什么下岗你不知道?你妈当了半辈子的熊猫饲养员,有经验收入也高,还不是最后人口暴增把竹子都吃光了,熊猫被活活饿绝种了!你总吵吵房子小,你以为爸就不怀念五十年前的大房子吗,那时候一人一个房间,还有书房,还有健身房,厕所里还有地方搁浴缸。你知足吧,咱家还算条件好的能住在地下,要是跟我老同事老毕那样的住在海里,那别提多遭罪了!房子都跟潜水艇似的,开门就得脱鞋,进屋就得上炕,哪有什么厨房客厅主卧次卧,到处都是卧室,到处都是上中下铺,就跟卧铺车厢一样一样的,六十多个家庭住在一起,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对,我没上过学,我不懂道理。您老人家是大学教授,你有文化!毕叔叔的生活怎么了,虽说生活条件差一点,人又胖身体又不好,但是人家幸福啊!幸福难道能用房子面积跟舒适度衡量的吗,幸福跟文凭文化有关系吗,只有孩子多才是幸福!爸你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吧?你看人家毕叔叔就是有本事,不光自己能摇到号生孩子,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都摇到号了,你觉得这是他运气好吗?人的运气能好到这个份儿上你信吗?他家的概率都快破世界纪录了吧!也就是大家闭口不谈,如果我去举报他,你觉得能不查出来问题吗?”
爸爸明显一拍大腿:“你敢!”
“闺女!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举报举报的,那是你毕叔叔!”妈妈显然也按耐不住了。
“是,我知道,他是我爸爸过去的男朋友,人家在一起幸福了十年,因为毕叔叔他妈妈突然摇到号了,不想浪费名额,就选择跟毕叔叔生了孩子,你也是被逼无奈心灰意冷也走了跟女人结婚这条歪路的。因为生孩子破坏了你们各自的幸福,这件事一直是妈心里的阴影我们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其实妈我觉得真心没必要,虽说跟一个男人结婚让你一直都抬不起头来,但毕竟你有了我跟我弟弟两个孩子,作为一个女人你应该觉得幸福,可你这么多年都没笑过一下,我觉得真心没必要。”
“幸福……幸福都是我做妈妈之前的事了,我都记不住幸福是什么感觉了。你以为做母亲真的幸福?你错了,闺女,这次就听妈一句,把孩子打了吧!妈是过来人妈知道,妈不会骗你!一个女人在摇到号之后被迫生了孩子,那就不一样了!给这个星球增加了负担,我的心也沉啊!我有罪恶感啊!当初配额摇到我头上的时候,我脑袋都大了,但配额下来了,又必须得生,不然就是违法,得进监狱,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遇到你爸,也算是惺惺相惜,没办法生了你。自从知道我怀上孕的第一天,我的心就没静过,我就天天祈祷,祈祷将来我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只求他们一辈子都不被摇到号,一辈子都别为人父母,那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没想到啊,闺女大了不由人,你到底偷摸弄大了肚子,你让妈妈怎么活啊!”
“妈我就纳闷了,怎么就不能活了?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们了,这孩子我绝对不打,我一个人把他带大,只要我不带孩子出门,只要你们都不说出去,这孩子就可以在我的呵护下平安长大成人!他可以跟我弟弟一样用电脑上课学文化,大不了不上班挣钱了,我出去上班养他!”
“闺女你是不是疯了,你说胡话呢吧!你上班养他?你自己都十多年没工作了,又没文凭又没技术,你去哪挣钱啊!养孩子要多少钱你知道吗?你还记得你刚懂事的时候家里房子多大吗?还不是为了养你才把房子卖了住在地底下,难道你想让我们全家住到海里去吗?”
“没钱怎么了,我就不信从我嘴里省出口吃的还养不活一个孩子了!再说也不需要房子,我的孩子住我的房间,你们老两口还是睡在客厅里。我弟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男朋友也没关系,他有他自己的房间,我带孩子我碍着谁了?跟你们说,这个孩子我绝对不打,我要定了!”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爹妈的心呢,非得把咱们都气死啊!”
眼瞅着妈的声音也搂不住了,这样下去早晚会被邻居听到,我知道我必须得出面了。
敲了一下门,叫了声爸妈,屋里马上恢复了平静。我推了一下门,但卧室空间毕竟太小了,爸妈姐姐都站在里面,门就推不开了。我把门勉强推进去一道手指宽的缝隙,朝里面劝到:
“爸、妈、姐,你们都别吵了,我都听到了。你们放心,我姐的事我不会举报出去的。我是你们收养的,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不能因为我一个外人的存在给这个家添麻烦。我争取今年年内就找到男朋友离开这个家,这样就有地方了。”
说完,我一步跨过客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三章】二十二厘米/肉虫/管道工
刚回到房间,我的平板电脑就响了,是预约的管道工的来电。心情不好,来不及去拿指点笔,直接用手接了。
——您好。
扬声器里传来的声音让我精神一振:那是一把亲切的熊音,绝对是个胖子,虽然我的平板电脑很低端,但还是很诚实地把那种经过庞大的身体和厚实的胸腔回荡共鸣过的重低音传播了出来,让我一瞬间从后脑到尾巴骨都麻酥酥的。
“啊你好,是预约修管道的是吧?”我赶紧应下来,巴不得他马上就上门修理!
——对,您的预约被分配到我这里了,我是十八号工人,请问未来一天之内您家里什么时候有人,找一个具体时间我为您上门服务。另外麻烦您给我拍照一下有问题的管道,我好提前确定使用的工具。
“行,等我把视频打开给你拍啊,等会儿。”
说完,我点开视频功能,我的大脸一下子出现在屏幕上,虽然这张脸我看了二十二年了,但还是把我自己吓了一跳。事不宜迟,我反转过镜头,打开房门的刹那,爸妈都站在外面望着我,我躲过他们的目光进了厕所,蹲下我那快变成球的身子,脑袋塞进马桶后面把漏水的地方尽可能拍清晰了发送了过去,十八号工人马上回复到:
——嗯收到了,不难解决,请问什么时候上门方便呢,请家中留人。
“哦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家全天有人,你半夜来都行。”一不留神我就把实话说出来啦!
——呵呵好的,那明天见了,我是十八号工人,很高兴为您服务。
电话撂了,我从地砖上爬着站起来,一抬头,正看到梳妆镜里身后那两张脸。
没办法,他们堵着门,我想从下水道逃走都没那体型。
“爸,妈,我不想说了,太晚了,你们也早点铺床睡觉吧。刚才我说的是心里话,我知道你们把我养大不容易,我对你们只有感激,并没有意见。但我也长大了,早晚都要走出这个家也是现实。我主意已定,你们也别劝我了。”
说完这话,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了门,灭了灯,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姐姐的那番话一直萦绕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想象着这间不到三平米的小屋子将来会住进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小生命,那种心情真的很奇怪:又要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活生生的人来到这个本来就很拥挤的世上,住着这样半夜必须起床开门放放空气才不至于憋死的小房间里,如果交不起学费就没法解锁网上昂贵的课程,不能取得文凭就无法获得挣钱的机会,没有挣钱的机会自己将永远生活在拥挤不堪的地下世界永远见不得天日,还要每个月提心吊胆地经历一次繁衍后代的定额指标被砸在头上的摇号。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但我已经是过了二十二周岁生日的人了,我的身份证号也将被置入定额指标,如果不赶紧找个男人结婚,我也会每个月提心吊胆一次,这种“月经”式的恐怖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第二天我被门铃声吵醒了,等我意识到是现实中的门铃的时候已经响了好多声了,我赶紧披了睡衣跳起来,穿过客厅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只有我在家。爸妈和姐姐去哪了呢?
打开大门的瞬间我愣了一下:一个素不相识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目测二百多斤的体重,圆圆的脑袋,留着一层仅剩青皮的短发,圆圆的脸上笑眯眯的,留着淡淡的口字胡,那下巴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呢?好像我在网上看过的一本叫什么《第三选项》的熊文封面一样。这熊看上去有四十七八岁的年纪,笑起来暖暖地看着我:“您好,我是十八号……”
“哦哦是你,我想起来了,快进来吧。”我脑袋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赶紧把他让进屋。他一脚就迈进客厅来了,就这一个动作,我就意识到他的身躯真的好庞大啊,肩膀两边已经快蹭到门框了,进门的时候似乎还低了一下头。人往蹭鞋垫上一站,感觉这小小地客厅都被塞满了。
“脱鞋直接进来吧,不用换拖鞋,我家太小了别见外啊。”我赶紧让出门口那一亩三分地来,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没有放工具箱的地方,我赶紧接了过来:“给我吧,我拿浴室去。”
“怎么你家还有浴室呢啊。”我刚撂下东西就听见身后那管道工问话,他的工具箱散发着一股很男人的机油的味道。
“啊没有啊,不是独立浴室,我家可小了,厕所浴室在一个空间。”
等我走出厕所重新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在脱另外一只鞋了,一只穿着白袜的足有四十六号的大脚踩在地毯上,那袜子太白了,反衬得我家地毯非常脏;一只深褐色的高腰大皮靴很霸气地停留在原地,感觉平时能放下四双的蹭鞋垫都没地方了。那靴子是系带的,他人高马大的只能弯腰解鞋带,敞开三粒纽扣的深蓝色工装领子里,我直接看到他壮硕的胸膛,当时我肚脐眼下边一股热流就出溜出溜地往小肚子里头窜,下边也有点要充血的意思。因为我只是光着裹着一件睡衣,很容易露怯,于是我赶紧弯下腰找茬:
“你们公司真不人性化啊,竟然给你们预备这么不方便的鞋,弄个直接就能脱的船鞋多方便啊。”
“呵呵,你是不知道,我们啊,上人家里修的时候少,在外面修的时候多。”十八号说着就把另一只大脚从鞋里拽了出来,一股浓重的汗味加上皮革味扑面而来,还挺好闻的。两脚刚落地,又左一只右一只把袜子拽了下来塞进鞋子里,一起身的功夫,领口里兜起一阵带着他体味和体温的热气,再次吹到我的脸上。
我站了起来,看他回身把两只工装靴摆在蹭鞋垫地最角落里,光着两只大脚搓着手看看我:“开工呗。”
“咋的你们公司还有规定,进门还脱袜子啊。”虽然我不恋脚,但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恋脚的人,《第三选项》那本小说里就有不少恋脚的情结,我从来都是一带而过。然而今天,我才发现一个中年男人的胖脚还真挺好看的。
“是啊,修上下水嘛,容易沾水,光着脚好擦。再说,干这个的都是老爷们,又是体力活,穿着袜子去别人家容易有味儿,呵呵。”
“那你脚有味吗……”我不知道哪根筋搭不对了竟然脱口而出。
“呵呵,你觉得我脚有味儿吗,没有吧。”他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丫,还动了几下拇趾,这么大的人做这种动作,竟然还挺好玩儿的。
“你衣服这么厚啊,不热吗?”我抻了一下他敞开三颗扣的衣领想看看他里面,但是手碰到衣服又胆怯了,没拉开。
“这是我们冬工装,为了保暖趟水才发大靴子的,还有夏装,夏装直接就是光脚穿木屐。”他笑着看着我说道,样子很温暖,像是要给我讲一个很长的美丽的故事一样,这种表情只在我小时候我爸爸的脸上看到过。
“啊行,走进去吧,浴室就在这。”我朝拉门指了一下,他甩开两只脚就走进去了,我是太想再闻闻他衣服里那股男人味了,也跟了过去。
“你报修的时候是说马桶后面上水管漏对吧。”他跪在地上,高高撅起屁股,把深蓝色的工装裤撑得紧绷绷的。屁股下面就是两只大白脚,肉乎乎的脚心别提有多厚实了,虽然是个很特别的角度,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特别踏实。
“对,就是我给你拍的那个地方,不是管子裂了就是胶圈坏了,你看看吧。”我蹲在他后面说,我忘了我睡衣下面没穿任何东西,一蹲,下面一凉快,我赶紧站起来了,好在他那个角度看不到我。
“是管子裂了,你家这还是老管子呢,是外面塑料里边钢圈的那种,钢圈裂了,得换。”他脑袋塞在马桶后面回答说。
“啊那就换吧,我家屋子太老了,还是老管件呢。你说这东西咋这么容易坏呢,是不是就为了多更换多挣钱啊。”我吹着风凉话,就是为了听他说话,我挺喜欢他说话的声音的。
“其实也不是。”他说着抽出脑袋直起身来,侧身打开工具包:“这不是为了满足一切都要人性化制造么,过去水管子总出事,爆裂啊什么的把家里都淹了,总被起诉,后来做管件的厂商把管子内壁都摒弃了金属的,做成柔性的,这样有个裂缝啊什么的都能自动闭合,要是把外套卸了里面那层都跟条大肉虫子似的。”
不知道是他淫荡了还是我污了,总觉得他这句比喻挺色的。
“哎,这个人性化可真事儿。”我岔开话题说,“这个'性监会'真是管天管地啊。”
“但是也能带来好处啊,要不是'性监会'一直监督管理着人口问题,男人跟男人之间过去也不让结婚呀,你说是不——你结婚了吗,没有吧。”
“没有啊,你看也知道吧。”我说。
“你多大了啊?”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二十二。”
“二十二啥啊,厘米啊?”
他又笑着看了我一眼,从包里取出一罐润滑油又去马桶后面鼓捣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时候,只听马桶后面“哎呦”一声,我赶紧凑过去看:“怎么了?”
“管子两头都裂了,不好卸。”他抽身出来,又侧头在工具箱里找。
“没有管钳子什么的吗。”我献计。
“呵呵,你还知道管钳子呢?都什么年代了还用那种东西啊,早停产了,过去总有人拿扳子啊、管钳子啊当武器打架什么的,后来都被告停产了,后来又发明了气泵钳子代替扳子和管钳子,好在我今天带了。其实啊,卸管子还是管钳子最好使……”
“我家有。”我直接从沙发底下把管钳子拎了出来,十八号管道工看到它的一刻眼睛都一放光:“哎呀这个好!”
说完他脑袋又塞到了马桶后面,我虽然从小就知道管钳子,但从没看过怎么用它,只听我爸说是卸管子用的,于是我也爬到地下从他两只脚中间的空档往里偷看。就那一瞬,我嗅到了他脚上好闻的皮肤的味道,那绝不是臭味,而是一种我二十二年的经验里完全没体验过的、一种中年成熟男性健康干净的皮肤的本源的味道,那么温暖、贴心,一种好像结束了高考最后一科的考试、无所顾忌地一头钻进被窝的踏踏实实的安全感,我还以为我高考之后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呢。没想到,气味竟然是这么神奇东西。
然而,那传说中神奇的管钳子并没有起到神奇的作用,他来来回回起起蹲蹲好几次才把上水管搞定了。
我提出按一下冲水试试,他说:“先别,我憋半天了,等我用一下再冲,免得浪费水。”
“啊行那你上吧。”说实话我挺想看他上厕所的,再彪悍的汉子在上厕所的时候都是可爱的,只可惜我家厕所真的太狭小了,容不下两个胖子,只得任凭这次机会流失了。
可我把拉门给他刚拉上一半,里面又说话了:
“那个……小伙儿啊,你能帮我把裤子解开吗,还有里面那个套也帮我解一下,我两手都是油啊……
【第四章】意外/防暴裤/患处
我一听脑袋都嗡一下,惊讶程度不亚于当年上网查分竟然落榜第一志愿。然而当时是绝望,今天是充满希望。我几乎是本能地没给问答之间留下任何时间缝隙就飞快答道:
“行,那我进来了啊。”
虽然我有色心,但仍然没多少色胆。文章里都爱写一个男人“色胆包天”,但我自小在地下空间长大,只在网络图片上看到过天是怎样的一个大概,其广阔程度还很抽象。这不能怪我,记忆中我只去过地面两次,一次六岁,一次十二岁,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高耸入云的生活建筑,根本看不到一个完整的蓝天。
我脑袋里就这样漫无边际七荤八素地重新拉开拉门,十八号管道工宽阔的工装背影和岔开的两条壮实的大腿就那样真实地在我面前撑开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轮廓线。面前的马桶正张着大嘴,像我内心不可告人的欲望一样对着他身体另一面隐秘的地方。
为了防止他尴尬,也怕我在他面前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得过于失礼,我没敢从侧面蹭到他身前,只是两臂从他身后拦腰伸到前面,沿着他的腰部轮廓线慢慢摸索到我预想中他系腰带的地方,但摸了个空。
十八号管道工苦笑了出来:“你是不知道工装裤什么样的吧,跟你穿的不一样,你转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他叉着腿朝马桶又前进了两步,我的肚皮擦过他的身体来到洗面盆边,这才看清端倪:他上身那件工装已经被他解开了所有铜扣,露出里面的背带裤,两条宽阔的背带紧紧贴在他壮硕的身体上,根本就没有腰带,也没有裤门。要想上厕所只能解开两条背带然后把工装裤整体给它褪到腰部以下。看着他乍着两只沾满油污地双手的模样,我只能毫不避讳地帮他了。
他背带裤里什么都没穿,我之前所看到的胸膛只不过是背带间的缝隙,如果工装裤脱掉,那就意味着我不仅会看到他上身全景,还会看到他下身全景……是的,他一定按照法律规定里面还穿着乳胶防暴套,那么也意味着我将看到他身体的一切……
想到这点的时候,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反应了起来。我一边祈祷睡衣前面的蝴蝶结不要关键时刻脱开,一边弯着腰防止我那不争气的身体露怯,两手有点急切又恐惧地去解他工装裤上的背带扣。然而那制服太新了,扣眼很紧,我抠了几下才抠开一个。十八号安慰我道:“别着急,慢慢来,我自己也很难弄。”
“从来没接触过工装,你们的制服还真挺舍得用料啊。”为了掩盖我急切的内心,我遮掩道。
然而第二颗扣子并没有那么难,两只背带很快撤下来了,为了防止坠进马桶,我还一左一右帮他塞进裤兜,手指插入他裤兜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他腰部以下也是什么都没有穿,工装裤里面就是皮肤。
“行了,就这么脱下去就好了。”他乍着两手继续指挥道。
我费力地把那厚实的布料翻卷着往下扒,渐渐地我也近距离看到了他身体的全貌,若不是这样,我还真猜不到他其实比看起来还胖,目测二百斤的体格被工装遮盖掉了将近四十斤的细节,现在全都暴露无遗了。对于天生恋肉的我,这简直是释放了终极杀手锏啊!当工装裤褪到他腰部以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下面都要炸掉了……
“那个……我人太胖了,防暴裤有点紧,而且我的是老式整体那种的,里面那层特别贴肉,你慢点往下弄,要不然我会疼,谢谢你啊。”
“行我知道,放心吧。”
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尝试着把手指塞进硅胶防暴裤和他腰间的皮肤,心想不用你交代,这个过程越慢我就越享受啊!
他的防暴裤是防暴套连着硅胶平角裤的,呈一个整体包裹的形态,这种防暴裤估计早就没人会买了,又紧又不透气,出了汗就容易有味,这大叔还真是勤俭节约啊。隔着半透明的硅胶,他的隐私轮廓已经完全展现在我面前了,确实是憋了半天急于解手的状态,而且老式的防暴裤硅胶壁特别厚,包裹隐私的地方足有一厘米,即便如此,里面皮肤的颜色和小腹上的毛发颜色还是依稀可辨,我悄悄咽了口唾沫平静了一下情绪,开始最后的操作。
如他所言,他真的很胖,小腹上的肉都被硅胶防暴裤束缚住了,手指插进去就已经很难,好容易插进去八根手指,我开始匀着力气顺势往下扒。
深深的肚脐、粗粝的毛发、浓郁的体味一层层一波波散发出来,撞击着我的眼睛、扰动着脸上的汗毛、深吸进我的体内。
然而就在他最隐秘的地方已经暴露出三分之一的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等等……疼……
我的动作像被按了定格键一样:“呀,咋了?”
“我那个东西……就是……黏膜,你知道吧?好像跟硅胶粘一起了……这么一动就特别疼。”他嘴里丝丝拉拉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似乎真的很疼,方才进门以来的快乐亲切和洒脱都没了,不过还在强忍着给我一个尽可能友好的笑脸。
“那咋办啊,总不能就这么待着吧?”他身体微微的颤抖都淹着硅胶防暴裤传导到我的手上,我真有些无所适从了。我也是男人,知道那个地方有时会粘在硅胶上,也知道黏膜被撕扯的时候有多疼,那真是一动都不敢动,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早早就换了新产品,宁可让钱包多出点血也不受那种罪了。然而面前这个管道工大叔仍在深受其害,尤其是在这样的紧急关头。
“要不……我帮你揉一下吧,有时候出点汗能揉开。”我征求他的意见道。
他举着两只油污大手无计可施,只能听我的,苦笑了一下:“那你试试吧……”
为了怕家人突然回家看到这一切,我先慢慢拉上了卫生间的拉门,然后单手握住那个让我紧张到有些不敢直视的地方,用我的手心尽可能包裹住它,然后用手心温度温热着慢慢揉搓,我刚一用力的时候,他浑身都颤抖了一下,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动作太唐突了,毕竟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换了谁都会不自在吧。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放轻了动作,以免他太尴尬。然而我太一厢情愿了——很快在我的刺激下,他的身体开始按耐不住起来,硅胶开始向上抬举我的手,我再不用点力气就有些压不住了。
“我再给你试试啊……”为了扫除尴尬气氛我说道,放弃了手心的动作,开始重新帮他弄防暴裤,但稍微往下一用力他还是疼。
“要不……你直接往里尿一点吧,兴许沾点水能起到润滑作用一下就下来了呢。”我很正经地抬头看着他道,为了使他能够第一时间读懂我的想法,我右手还在他“患处”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多脏啊……”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还摇了摇头。看着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因为这点事无计可施,说实话我有点不忍了。
“我不会嫌弃你的啊,这种情况估计很多人都遇到过,我就有过,何况你今天又是给我家帮忙。”我诚心诚意地说。
“那我一尿话,不得顺腿淌下来啊……”
他有些为难地说出这句话,我一听我也意识到了,的确,那里面没多大空间,滴水之间就会泛滥成灾。
“我帮你都脱了吧,这样大不了顺腿流到地上,反正这是卫生间,大不了拿水冲一下。”我说。
他同意了:“这样吧,你先帮我把工装裤脱了放一边,然后用你家莲蓬头帮我顺着往里灌点水,兴许就下来了呢。”
这确实是个办法,我刚才竟然没想到。放弃了硅胶防暴裤,我蹲下身子把工装裤两条腿从他脚下套了出来,摘下墙上的莲蓬头,瞄准毛发最茂密的地方就扭开了水阀。
然而在水费如此之高的年代里,我们家只有每周末才会洗一次澡,只有周五的晚上才烧一次热水器,四个人轮番洗完正好一锅水,平时热水器都不插电的。因而眼下扑朔而出的是冷水,十八号浑身一个激灵,我赶紧关了水阀,眼看他小腹上的汗毛一直往下全都湿了,水流也顺着俩大腿打湿了我俩的脚面。
“太凉了是吧,不好意思啊,我家平时都不烧热水……我再帮你试试吧。”
为了消除尴尬气氛,我挂好莲蓬头,重新操起他的硅胶防暴裤。这次为了尽量不动他“患处”,我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唐突不唐突了,左手捋着毛发茂密的肉根,右手继续用手心揉搓着包裹了黏膜的地方,但依然取不下来。
然而就在焦头烂额之际,我只感觉左手里的部分空前猛烈地抖动了几下,一股洪大的力量从左手五指上滚滚而过,闪电般传到右手心里,手心一阵突如其来的滚烫中,那要命的硅胶滑了一下,终于顺顺利利地离开了他的皮肤。
然而,当他的“患处”终于脱离束缚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我傻眼了。
【第五章】莲蓬头/吹风机/爽身粉
当硅胶裤完全脱离他身体的刹那,那折磨了他足有十五分钟的“患处”与硅胶套之间牵扯出几条黏滑的丝线,继而又有几根落在我的手指上、落进下面的马桶里。
原来他释放了。
“哎呀,这太不好意思了这个……太不好意思了……”他忙一叠声地去遮挡,但情急之下忘了自己两只手还是沾满油污的,结果给他身体和我的手背上都蹭上了几道黑油,意识到弄脏我的时候又赶紧停下了动作,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哎呀……你看这事儿弄的……这……真不好意思啊这个……”
“没事没事,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就别动了,我帮你冲一冲就好了。”说完,我重新摘下墙上的莲蓬头,他配合着往前顶了顶身子,我先给自己洗净了手,然后给他从根到梢冲洗了一遍,但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释放了,又黏又滑,加上冷水的冲洗,刚刚有点收敛的势头又要充血。我放下莲蓬头,拽了几张湿巾,左手给它托稳了,给他里外上下擦了一遍,连沟沟壑壑都翻过来仔细掏了一下。这下他更不好意思了,赶紧说:“算了你别弄了,太麻烦了,我洗洗手我自己洗吧、我还是自己洗吧。”
“没事,都快弄完了,机油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洗完的。你赶紧让我弄完吧,要不然一会儿我家里人回来了。”
看他着急,我也不敢拖拉了。湿巾一向还是很给力的,擦掉大半黏滑,我又用冷水冲了一下,基本就干净了。我又用洗完澡之后老妈吹头发的风筒给他吹了吹。看着我托在手心里的小东西在热风的作用下一点点又要充血的样子,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果然,他一脸孩子样既无奈又强忍住笑地望着我,举着两只油黑的大手,像彻底朝我投降了一样。
等我又要给他吹吹毛的时候,他出口制止了:“别弄了,我洗洗手自己擦吧,谢谢你啊。”
既然他开口了我也不敢不尊重他的意见,挂好风筒莲蓬头,我退出了浴室让他自己打理。回到房间,我找出一套还没开封的新版硅胶防暴。卫生间里,他还没有洗完手,我给他倒了点我妈洗锅用的专业去油污净,很快就把他的手和我的小脸都洗干净了。我拿着他的工装衣裤,把防暴套放在他手里:“去我房间换吧。”
卫生间那小地方确实转不开身,他也没有推辞。进了我的小屋,他一下又笑了:“你屋子也不大啊。”
“再不大也比厕所大一平米呢,我是怕我姐我妈突然回来,你这么大个体格还光不出溜儿的,不给她俩吓着啊。”
他有点意外地看看我:“你还有姐姐啊,你家几口人啊?”
“我爸我妈我姐我,四口啊,怎么,出乎你预料了吧。其实我是他们家领养的,不是亲生的。”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就释然了:“哦这样啊,怪不得呢,我还纳闷……”
“纳闷这么小的屋子怎么住下那么多人是吧。”
“哦那倒不是,”他撕开防暴套的包装袋看了看:“我还在想你们家概率为什么这么高呢,能生俩孩子。不过,这年代还能领养孩子也是挺稀奇的。”
话题再聊下去就沉重了,好在他及时住了口,在我的注视下戴上了防暴套,屋子太小,他也没地方躲我的视线。尴尬之际,他自嘲似地说:“哎,你说这东西发明的,戴着难受,上厕所还得摘下来,这全球人性化管理啊,也是有好的地方有不好的地方。”
“你的那件样式太老了,整个屁股都绷着多难受啊,还得留着毛,不留毛的话还容易沾着皮肤。还是这种舒服,就算没包皮的也不用戴之前蘸一下爽身粉,不贴身。”
“行,今天谢谢你了啊,改天我还你一套。我是不得不戴,上班领导会抽查,在外面遇到警察有时候也会抽查——你今天在家戴了吗?”
“你进来之前我还没起床呢,我戴什么啊。”我下意识地在睡衣口袋里捂了捂。
“没事,我不会举报你的。”他冲我友好地笑笑。
戴好防暴套,他开始穿裤子了,两只大脚塞进裤腿,然后起身提裤子。我帮他把两条背带搭到肩膀上,他回头朝我笑笑:“谢谢。”
“你肩膀真厚,是不是爱锻炼啊,这年头爱锻炼的可不多了。但是你肚子太大了,又不想爱锻炼的——你多少斤啊?”
“我啊,你看多少斤啊。”他熟练地系上背带,一下子又恢复成勇猛的管道工了。
“我得抱一下才知道你多少斤。”我鼓足勇气说。
他又像在厕所里那样举起双手:“你抱吧,看你说得准不准。”
时间又开始变得美好了,我站在他正面,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两手绕过肉呼呼的腰间,本想在他身后扣住,但发现自己胳膊真的好短啊,无奈之下就这么往上端了一下。用力之际,我感觉到他配合着抬了下脚跟。
“怎么样,多少斤啊?”他低着头坏笑着看着我,我闻到他嘴里好闻的味道。
“有二百五吧。”我故意用了这个数字。
他只呵呵笑了一下就再没下文了。看他好像对自己的胖很敏感,我也不好继续问了,怕仅有的一点好印象都给他留不下。
披上工装上衣,他就跟我告别了。从厕所里拿出工具箱,一一清点完毕,就来到门边穿袜子了。低头系鞋带的光景,我再次看到了他领口里面的胸膛。
“你们公司没要求员工把扣子都系好啊,到处勾引人。”
“我不是胖嘛,一走路就热,其实这方面的要求也真没有,我就是都敞开也不违章——我走了啊。改天还你的防暴套。”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真的要告别了。方才发生的那一系列都要成为一个完整地篇章彻底翻过去了,就像彻底看完了一部完本的小说。
“你存我电话了吧,可以随时找我,我还在上学,半年毕业,平时都在家也不出门。”我把我的老底儿都交给他了。
“嗯,谢谢你啊,那我走了,麻烦你给我个五星好评。”他脸上又恢复了工作状态。
“肯定的,我要不给你打五星,你就不还我套了。”我故意调皮,想冲淡离别的气氛。
他就那么走了,关上门,这一篇章彻底翻过去了。
我悻悻地回到卫生间,大概收拾了一下,可惜,他换下来的老式套子被他随手丢进生物降解通道再也找不回来了,有点失落。坐在马桶上,摘下套子,痛痛快快地尿了一泡。卫生间里还涌动着他手上的润滑油味,还有他身体的味道,忍不住,我的手伸进小腹下面,贪婪地吸嗅着那气味痛痛快快地给自己发泄了一通……
临近傍晚,爸妈带着姐姐回来了,原来是他们带着她找左医生的朋友偷摸给肚子里的胎儿做检查了,据说一切正常,已经三个半月了,马上就要显怀,以后姐姐就没发出门了,被人举报了的话可不是小事。然而这样的话,我再跟十八号见面就不能在家里了。
可是又能在哪里呢,他本就是个工人,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也有自己的生活。难道我再见到他只能等待管道再次破裂吗?躺在床上,我不甘心。
然而,就在我当夜辗转反侧的时候,我的平板电脑来电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跟姓名,大数据电话簿显示是一个叫杨书斌的人。
我满怀着希望接了,平板电脑上马上显示出他赤膊坐在那里的样子,虽然只露出一刻头和肩膀,但已经足以让我下身充血了:“你好。”
“你好,是我啊,十八号。没睡觉吗,能出来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啊。”
【第六章】高度/围栏/礼物
果然是他!十八号!原来他真名叫杨书斌啊,看来他这次是用自己的手机给我打的,不像上次那样是通过他们公司的系统,所以显示了姓名。内心狂喜之余,又一个念头从脑际闪过:为什么他这么快就私下联系我了,难道,他真的也是喜欢男人的?
看来,十有八九了吧。
我赶紧调低了通话声音:“嗯,我没睡呢,你回家了吗?”
“当然啊,这么晚了不在家在哪。”
“你这是……在厕所?”看他身后带着沟沟壑壑排水纹的防水墙纸,在温和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我有点不相信这样档次的装修是他的家。
“呵呵,我坐在马桶上呢,你信吗。”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厕所啊,中年人不是都有丰富的夜生活吗,怎么你真这么传统啊。”
“我刚五十三,算什么中年人啊,别把我说那么老……你不睡觉干嘛呢?”
原来他都五十三岁了,应该没说假话,看来他还是很喜欢锻炼身体,看着明显只有四十七八的样子啊。
“我说了,你信吗?”我把他的调皮还给了他。
“你说什么我都信。”
看着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几乎可以确信他已经在恋爱了,突然心里暖暖的。
“我在想你呢,你信吗。”
他脸上的笑一下变得坚实而又淡然,像有人让他发誓一样:“我信。”
“我实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还我的东西,三块钱呢,我还是个学生啊。”我故意卖乖。
“呵呵,你要真要三块钱的话,我现在用电话给你转账过去。”他脸上装出一种老流氓的得意,可惜装得不像。如果他这种表情能在我和他抱在一起的时候居高临下地再用一次,那该多好……我厚颜无耻又忍不住地这样想。
“我还是想要防暴套,一模一样款的。”我也正色起来。
“那你来我家取吧。”这句话他说得倒是很轻松,没用任何演技来渲染。
“你刚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我提醒他。
“对啊,就是来我家啊。”这下他又得意起来了。
“你家在哪啊?”看着他的脸和裸露的肩膀,我有些心动了。
“很近,我跟你是一个楼的。只要你能出门就行,我在三号通梯口等你,能出来吗,是不是有点晚了?”
一个楼的?这还真让我心动,胆子也野了一些:“好,不过,我得偷渡出去,我爸妈睡客厅,他们睡得死的话,就不会发现我。”
“嗯,那我出去等你啊,在一层交换大厅,三号梯。”
他朝我笑笑,好看的大脸从镜头上消失了。然而我却越来越迷糊了:一层交换大厅?难道他家住这栋楼的地上层?不是吧……
然而,我算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色胆包天了。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我蹑手蹑脚地跨过客厅,客厅小可真好啊!站在蹭鞋垫上,我飞快地穿好鞋,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根本不可见的二老,听着他们平和的呼吸声,轻轻用指纹蹭开了门锁。
门锁无声而开、无声而落,我沿着走廊通道飞快地奔向通梯。没想到,大半夜的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出行,我来到“直达F1”的通梯口前,焦急地找了个目测最短的队伍排进去,眼看着面前的通梯口上的数字缓缓地变换着,终于到了,我尾随着前面的人前脚贴后脚地走了进去,通梯大门缓缓关好,开始匀速向上加速。好在这种直达的是不用在其他楼层停留,不然我非得疯不可!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滋味,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啊!
他会对我做什么呢?会把我抱紧吗?会带我去他家里吗?会吻我吗?会让我做他的男朋友吗?会再次看到他的身体吗?会发生那种事吗……
吸嗅着偌大的通梯里复杂而又让人窒息的体味,我祈祷开门的时刻快快到来。
一分钟后,那扇门终于轰轰隆隆地打开了,我推开面前的人墙一头冲了出去,奔出一百多米,直奔隔壁的三号通梯。
然而,我没料到那么快就看到他了。
说是看到他,我只是认出了那张好看的脸,圆圆的,很温存的,淡淡地口子胡,很像封面但更为成熟的下巴。他没有穿白天里的管道工工装,而是换了一套驼色的裤子和夹克,脚下套着一双同样驼色的翻毛短腰靴,若不是那张脸,恐怕我还真认不出是他。
没想到,他一把将我搂在了他的怀里,我的脑袋沉沉地埋进他的胸膛,鼻尖触到了他夹克领口里的恤衫,还有他胸膛的柔软与温度。
我让时间凝固住了一秒,放开了他。
“跑什么啊。”他微笑着低头看看我,还摸了摸我的头发。不管怎样,那一瞬间我就安心了,得意之余,我还得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不能让他太得意了:“我是为了节约时间啊,我是趁他们睡觉偷跑出来的。”
“那咱就节约时间,走吧。”他揽过我的肩膀,走进三号通梯。
看来,他真的是要带我上楼啊。运输地面以上楼层的通梯果然不一样,不仅人少了好几倍,气味和光线也大不相同。我已经有好多年没乘坐过通往地上层的通梯了,对于我这完全是一个新世界。
我很想问他要带我去哪,但我忍住了,我相信他,也相信接下来发生的事比我想象的更美好。虽然我也很清楚这是一种妄想,但只要他站在我的旁边,我就别无所求了!
通梯一层一层地上升着,周围的人都很安静,我向后仰过头找他的脸,他也低头微笑着看着我。我反手隔着裤子轻抓了一下他的裤裆,小声问:“戴了吗?”
他也用同样的音量回复我:“一会儿给你看。”
通梯在五十层停了一下,又在一百层停了一下。我有些纳闷,仰头又去看他,但这次他没有看我。一百五十层又到了,然后又越过五十层。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这么高已经是商业区了,难道带我去吃大餐?这里已经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地方了吧?
然而,在顶层三百层的时候,通梯停住了,他扶了一下我的肩:“走吧,还不下车啊,你还想去哪儿啊?”
到了这里,通梯里目测已经剩下不到一百人了。走出轿厢,旁边有衣着整洁的美女向我们微微鞠躬打着招呼。偌大的玻璃穹顶弯出一个胸围的弧度,几乎横跨了三分之一的楼顶面积,穹顶下面已经可以并排停放五架民航飞机了。然而却只有千八百人在疏疏朗朗地向前行进着,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大多都是两个男的或两个女的,也有一男一女的。
他也一只拉紧着我的手向前走着,步履是那么从容,好像走在旧式婚礼的红地毯上,又好像有无数眼睛注视着他,走得是那么庄重,像是履行着某种仪式。
一股清新的微风从正面徐徐吹来,吹起我的外套,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水流做的大手要把我拖起,那风好像能穿透人的身体一样,从千百万个汗毛孔里进去,又从身后千百万个汗毛孔里出来,那个“我”仿佛已经不存在了。
当穹顶弧形的边缘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看到了天空。
那是真实的天空,不是图片或者模拟器的动态图像,有星,无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月亮,但更多的星能够呈现出来。越走,星星的繁密度就越以爆发的程度呈现在穹顶边缘,一直到穹顶被我们甩在身后,那夜空就完全呈现在我们眼前了。
银河。
太震撼了,我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看到天空的时候是哪一年,这熟悉而陌生的场景出现在眼前,还是让人觉得不真实。无数长方形的楼座以同样的高度无限延伸开去,像是另一种地平线;而这层地平线上缓缓前行的人们,又像是创世之初一同拓荒的地面的灵长,神秘、肃穆、充满生而为人的责任与尊严。
这拔地而起三百层的“地平线”太宽阔了,给人的感觉好像永远走不到边际。只要稍微一抬头,“地平线”就会从视野里消失,就会失去所有参照物,整个人都像要飞了起来。每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牵住旁边那只手,体验着那种安全又洒脱的全身心的自由。
“你也喜欢这么玩啊。”他笑着说。
“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特别爽。”我说,我仰着头看着天空,放任地大步朝前走着,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一种不知名的感动像风一样漾遍了全身。
“这么走下去会不会掉下去啊。”我问他。
“不会,楼体边缘有轻钢组成的围栏,每隔十厘米就是一道钢板,围绕楼体边缘一圈,向内延伸共有十五圈,钢板围栏纵深有十五米,高度有五十米,只有风能过去,再恐怕就是老鼠了。”
“五十米高?那为什么看不到啊,从这里看过去都是平的啊。”我有些吃惊,极力在黑暗中辨认着围栏的存在。
“因为天色黑,而且楼体实在是太大了,还有就是钢板的排列是放射状的,你的目光会从很多钢板缝隙里透过去,给你的错觉就是它们不存在,只有走近了才会发现有围栏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去过?”
“我检修过,虽然我是管道工,但我有权限检修围栏。那是之前的事了,后来围栏检修工作独立出去了,就不用我们了。”
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他非常的了不起。星空带来的感动还未散去,我回过身一把抱住他庞大结实的身躯,忍不住隔着恤衫吻了一下他的胸膛。
“谢谢你的礼物。”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选用了“礼物”这个词。
“冷了吧,跟我回家吧。”他也有些动情地对我说。
乘着三号通梯,我们一直下降到一百层,又换乘到单数楼层的电梯,来到八十七层,终于,他的家呈现在我的眼前了。
刷开指纹锁,玄关的灯无声而开,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我有些不确信地回过头,他依旧对我温存地笑笑。
走进那门,我发现我真是看错这个管道工了。
玄关很宽敞,有四平米,比我卧室都大了。进门就是深棕色的地毯,旁边的墙壁上自动降下木色的换鞋凳,同样温暖的木色地板从地毯下延伸出去,四围的墙壁也是这种木色,安全又从容。
我原地脱下鞋,抬脚迈上地板,地板很温暖,像是温水一般。客厅是方方的,同样是深棕色的地毯,上面搁了一个方形的炕桌,我只在动画片和电视剧里看过这种东西,像套着被子的桌子,可以把脚伸到桌子下面,非常温暖。客厅和阳台之间有一道玻璃门,要不是滑轨和玻璃包边是一层银色的金属,还真不容易发现这里隔着一道。阳台上有一个紫色皮面的沙发样的躺椅,窗外是对面楼的阳台,距离近得好像可以一脚迈过去。
忽然间,玻璃窗的画面变了,像霎时充满充满浓雾,雾散花开,窗外的景象变成一望无际的花园,还有阳光、还有白云。我知道这是他给窗子换了预设的墙纸。
客厅的另一头连接着开放式厨房,有操作台、有岛台,收拾得干干净净,烤箱、洗碗机一应俱全;冰箱旁边有一个倒三角形状的门洞,走进去,迎面是卫生间,玻璃拉门的,能看到里面的一切:马桶、毛巾架、淋浴间。卫生间左右两边各是一间卧室,没有实体的门扇隔绝,都是暖风气帘的,一边是卧室,有一个不高的大床,一边是健身房,里面有几样尼龙丝横飞的看不懂的健身器材。
“喜欢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从后面轻轻地抱着我,两只大脚的足弓轻轻夹着我的两脚外侧,比地板还要温暖的温度。
“这是你的家吗。”我还是有点不相信。
“对啊。”他好像吻了一下我的头发。
“这屋子多少平米啊。”
“实用面积七十八平米。”
我有点惊奇:这简直就是豪宅了,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大的房子了。
“管道工这么有钱?”
“修管道的收入都还可以吧,一栋楼一共也不到三十个管道工,一栋楼就够养活我们的了。虽然活很简单,但是因为楼很大,所以我们活也多。”他从后面抱着我的肩膀摇晃着说,还轻轻地用他的拇趾内侧踩我的小脚趾。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我斗着胆子问他。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他的声音小得我都有点听不到了,还有点颤抖。
“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你,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你了。”我老老实实说。不知道什么,说完,我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你喜欢我什么啊。”他的两手还是在我肩膀上来回轻轻揉搓,好像又想进一步又很恐惧的样子。
我转过身,闭着眼把他抱在怀里。
“我喜欢你的肉,喜欢你的样子,喜欢你笑,喜欢你身上的味儿,喜欢你的肚子,大胸,喜欢你的脚,喜欢你的毛,你的什么我都喜欢。我还以为你今天走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你的什么我都喜欢,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抬起头,我一下就找到了他的嘴,与其说我知道到他的嘴,不如说他找到我的。虽然闭着眼,但还是毫无偏差。他小心地吸吮着我的舌尖,嘴唇内侧温暖湿润的感觉好像把我全身都包裹在了里面。我呼吸的时候闻到他嘴里的味,他嘴里的味特别好闻,像他胸膛上的味一样,但好像又不是。
我把双手从他夹克衫里面穿过去,穿过他温暖的腋下,想从他身后把他扣住,但是做不到。我用十个指尖隔着恤衫抓着他的肉,心里一下就平静了下来。他吻我愈加的用力,我的胆子也愈加大了起来,心想反正他把窗户都调好了,外面无论如何都看不到里面,那不如我就再大胆一点吧。
我双手撩起他的恤衫,一下子摸到了他腰间的厚肉,抓着,捏着,补偿着我白天没有得手的遗憾。忍不住,我把手指插进他的裤腰,他没有腰带,那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我的两手很快滑到他的身前,摸到了他温暖又带着微微汗毛的小腹,我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那么做了。
穿过毛发,我攥住了我借给他的那只硅胶防暴套,已经膨胀得有些烫手了。
他的嘴唇松开我的嘴唇,喘息了几下,急促而又不确定地问我:
“想吃吗……”
我老老实实点头:“嗯。”
他低下头,嘴巴凑近我的耳廓,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
“吃吧,大口大口地吃……”
【第七章】客厅/厨房/阳台
也许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既害怕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不够好,又愿意把自己最隐秘的一面坦然以对。
也许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虽然内心充满惶恐,但一旦有了机会还是会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地扑上去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但我还是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双手撑开他的裤腰,看着那英姿勃发同样微微颤抖如我的东西,那是他的标志,标志着他内心最真实的欲望,男人身上唯一不会说谎也无法掩饰的地方,既能够汇集千言万语又无需男人张口解释的地方。
“这是什么啊。”我故意轻轻抚摸着挑逗他。
“这不是你借我的东西吗,我现在可以还给你了。”他配合着我道,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另只手摸着我的头发。
“我不用你还了,送给你了。”我抬头看看他的脸,他的脸好红啊,他真的是一个没有演技地人,装坏人都这么拙劣的男人,一定很善良。
“那不行,你必须拿回去,这不是我的东西。”他说,可能是真的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就拿走吧。”
看他憋得实在可怜,我不忍心继续这么折磨他了。一只手攥住我借给他的东西,装作取不下来的样子,来来回回做往复活塞运动:“卡得这么紧啊,拿不下来怎么办?”
“按照我们工作的要求呢,取不下来的管件只要抹点润滑就可以了。”
“那你们家润滑油放哪里了,我去取。”
“在卧室呢,要去吗?”他的声音一下又小了一度。
“那算了吧,太麻烦了。”我故意又使坏。
“那就用唾液吧,唾液也可以润滑,多加点就可以了。”他继续把我往沟里带啊。
我词穷了,也不想再继续这么互相折磨。
跪下身,我就和操作面一样高了,我故意让操作面整个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我的面前,这样他的雄性体征就可以正面震撼到我。
曾几何时我寂寞难耐的时候,也在家悄悄品尝过硅胶防暴套的口感和味道,纯粹聊以自我安慰,事后觉得自己挺没出息挺丢人的。然而今天,硅胶的质感和味道再次充溢口腔的时候,让我感到了一种空前的极大满足。
“你别弄坏了,还要还给你呢,摘了吧。”他轻轻地说。听得出,他也在强忍着,为难着自己维持着一种作为长辈的淡定的形象。
这情形有点可笑,我也不希望他在我面前这样。听了他的话,我不再让任何隔阂横亘在我和他之间,我展露出他身体的全貌,真实地展示着自己的热情。
我不再伪装,他也真实起来了,不仅配合着我脱掉所有的遮蔽,也不再伪装自己的情绪和声音。他朝我下跪,紧紧地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身前,在我的攻击下再也不去维持自己高大健壮的身躯,干脆向后平躺在客厅与厨房过渡的地板上,大大地叉开两条腿,以一个出乎我预料的放荡的形态展现在我面前,然而我不禁没有被他吓到,这情形反而更激发了我原始的欲望,把人与人之间所有的尊重、尊严、礼仪和姿态都像衣物一样抛诸四野,让它们再也无法干涉、束缚着我。
礼仪和规范,都是为了维持陌生人之间的平衡;相爱的人之间没有倾斜,又何须所谓礼仪和规范的介入?
我想到课程里的这句话,更加放肆起来。
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么干净的一个家的主人,身体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虽然他的皮肤清理得很干净,但大腿内侧容易被摩擦的地方还有毛发浓重的地方仍然有一股味道,这不怪他,我也是胖子,很清楚那是几乎无法避免的问题。然而这并没有让他的形象在我心中减分,反而让我觉得他更真实、更有血有肉了。我闭着眼,疯狂地给他清洗着全身,心里描绘着将来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我每天亲手给他清洗身体的镜头,但这只让我更加疯狂。
突然,我全身离地而起,又让我找到了在楼顶仰望星空的漂浮感觉,他把我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似乎很急切地,抱着我走向阳台。
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隔断无声开启,又无声关闭,这里成了一个散布着荷尔蒙气味的封闭的小天地。说封闭,又那么开放——前后左右全都是玻璃,虽然还绚烂着动态墙纸,但只要一闭眼,直觉就告诉我还都是玻璃。居高临下地,他把我放在阳台那架沙发床上,胖壮的身体轻轻地覆盖着我,只是轻触,像怕把我压到一样,两只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我的脸。
“你要干什么。”我问他。
“想要吗,我可以给你吗。”他轻轻地问,又像是一种哀求了。
我点点头,真的,我太想要了、太想要了。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润滑剂,冰冰凉凉地放在我的胸口上,我打开盖子,汲取了一大坨放在手心里,一路上滴滴答答摸索着给他尽数包裹。我自觉地抬起两条腿,用两只脚丫轻轻夹住他胖胖的脸颊,他的胡茬轻轻刺进我稚嫩的脚底。
一瞬,我耳膜都要炸开了。
他很轻,很温柔,一点都没有让我感到疼痛,好像一直维持着一个不让我受伤又能让一切顺利推进的力度。我只感觉涨,特别涨,浑身都在发涨,像一个不断被吹进空气的气球,但却不疼。而且没过多久,似乎很快,他就结束了。
他喘息着,汗水一滴滴落在我的脸上,与其说体力透支,不如说更像是因为难为情而流汗。他正要拔出去,我一下捧住了他的脑袋:“先别,再留一会儿吧。”
“嗯。”他轻轻应着,似乎很困很累了,但又强撑着一直深深望着我,好像有点想哭。
最终,他还是哭了。
“知道吗,”他说,他说话的声音像个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
“我也是。”看到他这样子,我也忍不住哭了:“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当时就特别想跟你做这种事。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我给自己发泄了一顿。”
他带着眼泪笑出来了:“我也是,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我刚弄完,这是我今天第三次出了。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啊。”
“你说,这就是爱情吗。”我摸了摸他的胡茬。
“应该就是吧,我们俩结婚好吗。”
“好。”
这个字一出口,我的眼泪又下来了。
【第八章】问答/约定/情话
他慢慢地、慢慢地放开了我,我伸手摸了摸他下面,润滑剂已经凝结成一层薄薄的胶膜,把他的热情都封锁在了里面。像白天的时候一样,轻轻为他取下那包裹物,让它重新迎接空气、迎接我的检验;像白天的时候一样,它与它之间牵扯起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要给他擦干净,却没有在目光所及之处找到纸,他丢掉那层胶膜,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让我俩刚刚拉开的一点距离又更近了。
“不洗洗啊。”我盯着就要撞上我的眼球的他的眼球。
“不洗了,就这么脏着。”他歪着头,那么仔细地盯着我看,好像要给我动外科手术一样:“我现在浑身都是你的唾液,感觉特别真实,特别舒服——你怎么什么地方都吃啊,是不是第一次啊。”
“你很在乎我是不是第一次吗。”我问他,虽然我知道他不在乎。
“不啊,我就在乎能不能跟你永远都这样——你不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吗。”
“不在乎啊,无所谓,我就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说。
“我身上什么特质让你这么义无反顾啊。”他问。
“说不好,反正,你说我迷信缘分也好,迷信第六感也好。我还是那句话,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想跟你在一起,虽然可能说起来很肤浅很冲动,但我相信这个,如果连这种最起码的感觉都没有,我就更不相信能天长地久了。再一个,二十年被收养的时间里让我懂得一个道理,就是人和人的感情除了一搭眼就很舒服很冲动之外,剩下的感情,都是靠一天一天在一起走过来的。按理说,我跟我家人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就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在我眼里,他们跟我亲生父母没有什么区别,这都是时间摞出来的。我希望我和你也能通过时间一起走下去,理智点说,能走多远走多远,要付出所有的努力和心思去走远;理想点说,就是刚才那句话,永远在一起。”
我怕我倒数第二句话伤害到他,说完这些,我看了看他的表情:“这么说,我没伤到你吧。”
“没有,很好,很冷静,很理智,应该这样。”他望着我,没有任何渲染地说。
“可能用词不太人性化,容易伤到人,但却是我心里话。其实我内心最最大的愿望、终极目标就是跟你一直在一起,你脏、你有味、让我舔你的屎喝你的尿都没关系。这也就是刚才我为什么那么疯狂的原因,一方面是我内心的真实表现,一方面我在表示我的态度,只要在一起,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都不重要。我不是一个放荡的人,但在你面前,我可以放荡到我自己都不认识。”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让你上来就用嘴的原因,因为我很干净,我和你这是第一次,我对自己很放心,知道不会感染什么不好的东西;也是为什么不管你吃我什么地方我都不拦着你的原。我回家以后我洗澡了,仔细洗了,我妄想着你晚上能来,妄想着我能和你做,所以我洗得很认真。其实我身上也会有味,脚也会臭,还爱放屁,但我在你面前都不怕。我也知道恐怕脱光了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会当着你的面表现得很无耻、很不像我,但我不觉得丢人,也不怕你认为我很无耻。”
“能问问你一个问题吗。”虽然他说得很坦诚,但我还是想知道更多答案,不知道这算不算贪婪。
“说。”他像犯错误一样低下头,把鼻尖塞进我的肚脐眼儿里。
“你原来的那件老式的防暴套,不是你故意穿搭吧,不是你故意说摘不下来的吧?”
“不是啊,我床头柜里还有一大沓呢。”
“哦,那就没问题了。”
“怎么,你认为这是我设的局?”
“嗯,倒不是说认为是你设的局,因为毕竟你是先接过我电话的,看过我的脸,很有可能是看到我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就假装弄一手油然后要上厕所。其实就算你设的局也没什么,我也挺感动的,说明你真用心了,说明你真喜欢我;如果不是你设的局呢,说明缘分这东西还是客观存在的,而且真的发生了,这样这个故事就更浪漫了,你不觉得吗?”
“是啊,我也觉得这剧情挺好的,正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俩还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坦诚相见了,也算是对彼此负责,在这样的前提下能进一步自愿结合,真的挺好挺完美的。”他把下巴陷进我的肚子里说。
“那,我俩是再应该再接触一下,还是我直接去找我爸妈,告诉他们我要和你结婚呢。”我把进度往前推了推。
他侧身翻到我旁边,身子往上蹭了蹭,把我搂进他怀里,还用脚背热乎乎地在我脚心里慢慢摩擦:“再接触接触吧,这样对你父母也更有说服力,毕竟你是他们领养的,突如其来的就结婚,他们肯定怀疑我,而且我年纪这么大了,人年纪大也容易复杂,你也应该对我多考察考察,免得以后后悔。我倒是没什么,父母不在了,也没有家人,里外就我一个。一切都看你,只要你还喜欢我不反悔就行,好吗?”
“嗯。”他的句句话都能说到我心里,我喜欢这样,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这么高效率过。
又在沙发床上腻味了一会儿,我提出来该回去了,再过两个小时天都要亮了。
“走之前再玩一次你愿意吗,不一定非得做那个,摸摸亲亲也行。”他有点哀求地说。
“行啊。”我正想也这么做。
他侧身把我抱在怀里,揉搓我最脆弱的地方,手指缝隙来来回回穿过我的毛发。我让他把舌头伸出来,我一遍又一遍地吞咽、吸吮,我还把手指蘸上润滑剂,在我将来准备侵犯他的地方出出进进,他舒服得像小猪一样哼哼起来。
结束了,我俩也都累了,没有洗澡,只想把他的气味都留在我身上,这样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重温了。门前,他给我穿上所有衣服,我再给他穿好,彼此像伺候一个瘫痪病人一样。
“等结婚了,我俩就这么过日子啊?”给他穿鞋的时候我问他。
“多好啊,哪都能看到,哪都能摸到。”他还是居高临下地摸我的头发。
出了大门,他把我送进电梯,又带着我坐三号通梯回到一层交换厅,来到四号通梯门前。又要告别了,但我这次不伤感了,因为上一次的道别已经成功地带来了这一次的相见,分别就带来美好了。
“知道吗。”看着越来越接近这一层的楼层数字,我拽过他的耳朵耳语道:
“我特别喜欢你蛋旁边的味,那地方味特别大,还有你脚上的味。还有你特别粗,弄得我特别舒服。”
说完这些无耻的话,我甩开他就随着大部队走进了四号通梯。
回到家当晚,我就向父母正式提出:我有了男朋友,我要结婚。
【第九章】见面/谈判/印痕
尽管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有些突如其来,但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他们对时候,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我预料中的吃惊,相反,鉴于我昨晚的那句誓言,他们更倾向于认为我其实早就谈了男朋友,只是一直藏着掖着而已。在确定了我是否真的有了男友,而且人品是否过关,以及男友年龄、工作、是否有房子等常规问题后,他们决定要和他见一面。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只是埋怨我太着急了。我遵守了诺言,没有把我姐姐没获得摇号名额就偷摸怀孕的事说给他。
“你说我见你家人穿什么好呢?”再次在他家里翻云覆雨一次后,他抚摸着肚皮上短短的绒毛问我。
“我觉得啊,两种选择,要么你穿昨天见我那一身休闲,要么你穿认为你最贵最帅的衣服。总部恩感穿工装去吧,否则的话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跟他们说其实我认识你一年多了。”我吸嗅着他腋窝里的味说。
“根本就是一天多,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行,反正我不说漏嘴就行了。你爸妈不觉得我年纪大吗?”
“都什么年代了还看年龄差异啊,我作为外人,能马上搬出去解决住房问题他们已经很开心了,他们才不懂什么爱不爱情,一对儿异性恋不会想那么多。”我安慰着。
“也是,毕竟,异性恋的结合原因跟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都是被迫结合,根本不懂得我们的激情和自由。”他一只肉肉的大手拍着我的屁股,一下一下,像是在拍孩子睡觉,“那我问你,等我俩结婚了,我们怎么称呼啊。”
“该怎么叫怎么叫啊,难不成让我叫你爸爸?”我捏了一下他软塌塌的囊皮。
“我没那么老吧,再说,我也不喜欢小孩。”
“随便,平时我就叫你老杨吧,如果做的时候你喜欢了,我可以叫你什么都行。”
他笑了,伸手刮了一下我鼻梁:“别脑袋里只装那种事啊,激情是肯定要有的,但两个人更多的是在一起过日子,总不能天天躺在这光做那事儿吧。”
“我知道啊,谁让我俩刚认识一天半呢,一开始肯定会这样的,慢慢也就好了。我俩应该属于先结婚后恋爱,网上说这种婚姻是最稳定的。”
“为什么?”他的好奇心又来了。
“因为我俩是互相一见钟情,有荷尔蒙基础,有激情做先导;然后呢我俩又是先上床后谈婚论嫁的,在彼此坦诚相见之后,见到了对方的底限和最真实的一面,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就清楚了。基于这样的前提,两个人再理智地谈论今后的生活,这是最科学也是最人性化的恋爱婚姻路线了。”我搬出我学到的那些理论。
“嗯,是啊。”他在我太阳穴上轻轻亲了一下,望着大床对面那堵贴着墨蓝色墙毡的空白的墙:“想起我小的时候,那时看到的更多的婚姻还是男女之间的,他们对自己一辈子的婚姻根本不负责任,很少很少是因为一见钟情走到一起的,统计数字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通过朋友介绍相亲认识的,相亲这种方式后来被全社会所鄙视和唾弃的原因,就在于它是一种完全藐视了两个人缘分的存在将情感完全人工化的一种野蛮方式,就好像玩无须拼出完整图案、只需把碎块拼成一起的拼图游戏那样不负责任。而且那时候异性恋的人都不试婚,非得到公证之后了才能行房,很多人在首次身体接触之后发现彼此尺寸不对、感觉也不对、甚至完全不喜欢对方的肉体,可那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异性恋的婚姻可真是儿戏啊,现在想想有多愚昧啊。”
我没有经历过他说的那个时代,我只能默默地听他回忆,边听边玩他的毛毛。
“后来啊人口暴增已经成为全球首要问题了,'性监会'一看已经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就赶紧颁布了对应措施,全面禁止异性恋之间的自由婚姻登记和肉体行为,变异性恋的自由婚姻为配额控制,年满二十二周岁的男女经过每月一次全球性质的行为,每个月计算出全球人口增长和死亡人数后,得出一个科学的可允许分配的总数,然后按照各国人口总数比例进行分配——反正地球上就剩下十七个国家了,简单的除法。然而到了各个国家之后就不容易了,各个州省再进行分配就容易出现走后门啊之类的问题,人力就可以参与了,也就容易乱了。有钱有路子的可以购买配额,很多都是家里有女人意外怀孕的,没法遮掩了才通过这样的办法给自己台阶下……”
他说的就是我家遇到的情况,我一声都不敢吭。
“好在,在那个年代里同性婚姻几乎是全球化现象了,而且不会产生后代,大势所趋,这个星球才空前成为因为控制人口倾载而将同性婚姻主流化。所以说,虽然我有时候抱怨'性监会'无处不在的人性化管理很麻烦啊、造成了很多不方便啊什么的,但最起码成全了我们,我就一点怨言都没有了。”
说完,他弯下脖子给了我一个湿漉漉的深吻,我还是很喜欢吸他的舌头,他嘴里的味永远那么好。
“那你就那么确定喜欢我这样的,没试过跟异性吗?”我用鼻尖顶着他的鼻尖问他。
“其实试过的,但也不算。又一次我去楼上商业层接个报修,是夜场,规矩是无论你是做什么的,进大门必须脱光,袜子都不能穿,但可以戴防暴套,毕竟那是法律强制的。我就光不出溜地拎着工具进去了,开始还用工具遮挡一下前面,后来发现完全没必要,里面的人做什么的都有,还有好多异性往我身上蹭、直接抓过来就捏,我一路好不容易翻山越岭走到他们的厕所,因为打架管子裂了,厕所里还有一大堆人淌着水做那事……”
“男的女的啊?”我插播了问。
“夜场嘛,而且是黑店,当然男女都有了。我一蹲下来还没等修管子,下边就伸出来一个女人的脑袋,给我吓了一跳,就那么从下往上地看着我然后把我含住了,我一动都不敢动,合计反正有套子呢,我那又是老式连裤的,就没理她,合计赶紧修完赶紧走,自始至终十五分钟搞定,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弄完了赶紧走了,回到公司赶紧一顿洗。”
“哦,怪不得你喜欢穿连裤的呢,原来不是缺钱,是洁身自好啊,看来我还真的把我借你的那款收回,以后你还是穿老式的吧。”我说。
“你会不会因为我遇到这些事就不喜欢我了。”他忽然很认真很担忧地望着我说。
“不会啊,相反我很感激你的坦诚,我对你也更放心了。”我亲了一下他的鼻尖说。
他眼睛里又有点湿湿的了,低下头吻我的眼皮右一下、左一下,很轻,很动情。
“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你下去见我家里人吧。”我说。
穿上了昨天他来接我时的那身驼色的休闲服,换了干净的白袜子,我和他一起乘电梯转通梯来到我家。家里已经布置好会客的样子,客厅里的被褥都收起来了,地毯也稍微打理了一下,还在地中央放了一张茶桌,摆了茶杯茶壶,很正式的样子。爸妈和姐姐都在,看到我带来的大叔都很开心,言语也很慎重。敬了茶,先说明了一下家里的成员情况,又夸我这么多年在家里表现很懂事,学业也没操过心。然后又问了一下大叔的工作性质和收入,当回答到房子面积的时候,我爸妈姐姐显然被惊住了:
“七十八平米?”
“嗯。”大叔诚恳地点点头。
我爸若有所思地没说什么,我妈很没出息地来了一句:“哦……那我家书生跟着你是会很幸福的。”
我有些不开心她这样讲,这态度太市侩了,而且这么不加掩饰简直太失礼了。但那是我养母,我又不能说什么。
“那情况基本也就这样了吧,登记的日子你们定吧,我们就不好干涉了,只要这孩子开心幸福怎么都行。还有登记以后我们这边需要付出什么,请您尽管提。”妈又来了一句市侩而现实的问题。
“什么都不需要,不用二老付出一分钱,毕竟我们都婚姻根异性的婚姻还是有本质区别,不需要交易买卖的。”大叔非常肯定地回答,算是给我找回了一些颜面,也柔和地给了我妈那种现实到无趣的人一记有力的还击。
所有的都谈妥了,剩下的就是执行问题。提及什么时候去登记,大叔看了看我。我说那就明天吧,而且大家都有空。自私点说,我想早点根大叔生活在一起;虚伪地无私一点说,我想赶紧给姐姐腾出房子来,空间大一点对她生养孩子有好处。而且,即便是同性婚姻,也是需要结婚双方的父母到场签字来确认婚姻关系成立的,我的父母虽然是养父母,但依法仍有这个义务。
“行,明天我们都有空,您那边?”我爸问大叔的意思。
“哦,我父母早就不在了,我自己去举行了。”大叔说。
“这样,那好吧,那我们约定个时间就好了,祝你跟我们家书生幸福。”爸爸站了起来,大方地向大叔伸出了手。
大叔也站了起来,两个男人的大手握在一起。
然而,妈一下抓住了大叔的手,把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叔反射地抖了一下,没有缩回去。然而,妈一张嘴,我们所有人都愣了:
“你有异性生子配额?”
我愣了一下,再看大叔跟我爸握在一起的右手时,才看到大叔的食指长汗毛的地方有一圈浅浅的压痕。
法律规定,摇号得到异性结婚生子配额的人,必须依法随时在右手食指上佩戴戒指,以示得到配额,可以找人结婚生子,当然这种权利可以自主放弃。大叔一定是因为不想过异性恋生活才把戒指摘掉的,而我完全忽略了这一点,吃遍他全身两次了,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还让一直对结婚生子非常敏感的我妈看到了。
我惶惑地再次转向大叔的时候,只看到他无奈的脸:“是,但因为我工作的原因,戴戒指不方便,我后来就不带了。”
“那好。”
妈松开了大叔的手,向前迈出了坚定的一步,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客气了:
“我跟你说个情况,我家这个闺女,跟人偷摸怀孕了,三个半月,马上就要显怀。现在遇到了你,就有解决办法了。你先跟我闺女结婚,然后在民政局把交配录像拍了存档之后,证明你和她做过一次了,你俩就可以离婚,你再跟我儿子结婚,这样我闺女的事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做不到这点,我不会签字让你们结婚的。”
【第十章】出走/楼顶/十二小时
“不,我不同意。”
扔下这句话,我转身就走,穿鞋的时候,大叔拉了我一把,我狠狠甩掉那只手推门走了。
一路狂奔,我一头奔到三号通梯,随着人群就挤进去了。挤在人堆里,艰难地呼吸着生活在地下层的人们身上专属的那股味道,心里无比愤恨。
无耻、太无耻了!自己没有本事,惹出祸端,竟然搭别人的顺风车实现自己的目的,对别人的感受完全不管不顾!天底下为什么经常有这样的父母?五百年前的历史里有、一百年前的小说里有、道听途说的家长里短里有、现在竟然轮到了我的身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母爱伟大父爱如山?难道只要是基于子女的问题就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理直气壮、横行天下、放之四海而皆准?
到了大楼一层交换大厅,我冲出人群,虽然委屈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但本能还是引导我顺利地进了三号通梯。白天,通梯里的人依然很多,而且这是通往地上层的,周围的人都穿得很体面,都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香水味,唯独我,是个穷得一无所有的破学生,是被人收养的孩子,现在连仅有的爱人都被人利用了。我慢慢蜷缩到角落里,尽量避开别人可能瞄向我的目光。
慢慢地,通梯里的人越来越少,知道我身边都变得异常空旷的时候,我意识到再次来到了楼顶。
走出通梯,旁边的女服务员和昨晚一样对我点头微笑,但我转过了头去,我没有胆量接纳那种热情。
视野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向前走着,期待着走出穹顶、仰望星空。但今天有所不同,视野里,我是唯一个没有人陪伴的。
沿着广阔的楼顶,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太阳还没有落下,照在身上有些疼。我闭着眼,任凭阳光刺着我,一步步向前走,心里万念俱灰。突然很想就这么走下去,不停了,正好可以验证一下那个管道工说的围墙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有的话,我肯定撞得头破血流,如果没有,正好我一步下去就解脱了。
闭着眼,忍着皮肤上的疼。我向前走着,眼前一片混沌的红光像是幕布,播放着从小到大这二十年里的一幕一幕。的确,我的养父母对我是很好,把我养这么大,虽然几乎没怎么走出这栋楼、甚至没怎么走出那层楼,但我生活中的东西一样都没少过。他们已经给我能给予的很多了,但是这并不能干扰我以后走自己的路。我是他们养大的,但我不是他们制造的,即便是他们制造的,也不是造出来的专门去完成某项工作的工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一个人不能有自己的想法,那跟设定好程序的原始机器人又有什么区别?即便是二十年前面世地人工智能的机器人也有自己的判断机制吧!
我眼前又忍不住出现另一番镜头:我屈服了,让步了,我的大叔和我姐姐结婚了,他们在民政部门公证人员的监督下做了那种事,姐姐紧紧抱住我的大叔,两人的身体丝无法遮掩,所有人都围在旁边做见证……最后,大叔拔出身体,带着和我姐姐身体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哭得更凶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里所有走过的路都走完了,眼前的红色幕布也没有了,大脑一片空白,面前一片漆黑。腋下的风突然大了,要把我整个人都吹起来一样,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我睁开眼,看到了传说中的钢板围墙。
的确,他没有骗我,每隔一拳远的样子就有一块铁轨样的钢板拔地而起,是不是五十米我没有概念,直插云霄的感觉是真的有,何况这当口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那种深邃的黯蓝直压下来,让人觉得异常沉重。我感觉自己像是神话故事里被佛祖的手指困住的猴子,一个跟头飞到天边,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风太大了,根本就站不住脚。我在一根钢板下面好不容易蹲了下来,但那钢板的宽度根本遮不住我这个胖子,我只感觉刀一样的风从身后吹出来,狠狠地切割进我的两个肩胛骨的缝隙,两只本来很粗胖的臂膀都被切掉了、随风飘走了一样没有知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远地,隐约着,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我以为是错觉,但背靠着的钢板随着那呼喊一声声震颤着、共鸣着,一下下很真实地推动着我的后背。我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朝我走来。
踉跄着,我站起身来,看到他歪歪斜斜地走过来了,五十米、三十米、一百米。今晚地星光极其灿烂,即便依旧没有月光,但我能看到得到他的身影。
是我的管道工,他来找我了,我的眼泪一下爆发出来,我哭了。
风里,他像一颗柔软的巨石一样撞在我的身上,感受到他冰凉的熟悉的身体轮廓,我哭得更凶了。他紧紧抱住我,念叨着什么我也听不清,只是不自觉地迈开脚步跟他走了。
也不知道我俩走了多久,终于,我再次远远地看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穹顶。我实在走不动了,他就把我背在背上。他背上的那件驼色外套透骨地凉,我的身子都快没有知觉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他的家,他把我就地剥光,抱进浴室,打开热水,把我从头到脚冲了个遍。原来我站在风里,现在又像站在雨里。风雨交加,我们俩一丝不挂,身上只有一只硅胶防暴套了。
热水冲到身上,我很快就暖和了,他就那么跪在地上,抱着我,用他的体温和水温温暖着我。他对我说,因为跟我爸妈说了几句话,他出门就没能追上我,以为我跑到这里来了,又回家呆了一会儿,没等到我,就出门找我。意识到我基本没出过门,别的地方也不知道,就断定我肯定是来楼顶了。
“我知道你如果没回家肯定就在楼顶,但楼顶太大,又没有监控,根本没法找。想到你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如果钻牛角尖不回头的话,都会走到边缘,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沿着围墙走,早晚都会遇到你。”
我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楼顶那么大,即便他只走半圈,那也得几十公里的路途吧,而且一直沿着围墙走,风会一直很大,那样的情形下,他是怎么坚持着一直找到我的呢……想到这,我又哭了。
“不哭不哭,虽然我走的时候你妈的态度还是很坚定的,但我相信万事万物都有解决办法,你先别绝望。绝望的话人还怎么活啊对不对?年纪轻轻的得充满希望才能前行啊,你看我都这个岁数了也还是充满希望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把戒指摘了呢,我从来都没死心过,我就一直很坚定地认为我一定会找到我喜欢也喜欢我的男人,我这不是找到了么,对不对?”
“我也想好了,”咽下泪水,我鼓足勇气说:“就算她死不同意,我也不在家里呆了,哪怕我不能和你结婚也行,我就当你一辈子的男朋友,大不了就跟五十年前的同性关系一样不就得了。过去的人那样都能活,现在的怎么就不能呢?一会儿我就回家收拾东西搬过来,只要……只要你还要我……”
“我不会不要你的,你放心啊,我这辈子就锁定你了。不过,你可千万别跟你爸妈生气啊,你家的情况我也大概知道了,人都是这样,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肯定心疼,虽然我没做过父母我没资格说这话,但我能理解他们的心……”
“是啊,只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才算得上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哪怕养了二十二年也比不上自己的孩子,这就是所谓的父爱母爱!其实不还是自私!还不是有分别!所以也别说什么母爱伟大父爱如山,伟大如山都是有前提条件的!说虚伪!那个前提条件比爱本身还重要!”
大叔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抱着我、抚摸着我,用热水冲刷着我,眼泪和热水一起顺着我们地身体流下去、流进下水道。我的身体慢慢暖和过来了,身上开始有知觉了,我也开始拥抱着回应他、抚摸他、摩擦他。我和他之间唯一的隔阂,就是我俩都没摘掉的那个硅胶防暴套了,就像此时此刻我俩的关系一样——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完全在一起了。
走出浴室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竟然,他在楼顶找了几乎一个整夜,几乎是十二个小时……
他把我送到我家门口,没有进去,我怕他和我父母姐姐再见面太尴尬。而且,收拾东西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虽然是二十二年的生活,但两个包足以搞定我所有家当了。
打开指纹锁,我侧身蹭了进去。客厅没有人,姐姐的房门关着,我脱了鞋直接来到我的房前。
扭开门锁,我愣住了:姐姐坐在我的床边。看到我的到来,她站了起来。
“我是来收拾东西的,收拾完就走,我把屋子疼给你生孩子用,放心,不是我的东西我一样不拿。”
说完,我拉开床下抽屉,找出我的旧背包。
“你误会了。”
床边,姐姐突然开口:
“我在这等你是来告诉你,你可以和你男朋友顺利结婚,因为你生父还活着,不用我爸妈签字,他们没有法律效力牵制你。”
【第十一章】生父/真相/基因
通向滨海生活区的高速城铁上,我捏着姐姐写给我的生父的地址,心绪纷乱。
城铁上的躺椅很舒服,我和大叔在楼顶走了一夜,两脚都打了泡,都脱了鞋躺着休息,但谁也闭不上眼睛。我脑子里一直在设想着生父的样子,大叔在毯子下面捏着我的一只手,眼睛望着窗外。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因为窗外地景色一成不变,都是一模一样看不到楼顶的高楼,全是高楼,全是高楼……不一样的,只是每五分钟才闪过一次的楼体编号。
他说,在他小时候,这些地方全都是耕地,全是耕地。
到了城铁终点站,直接进了通往浅海区的集中生活区,也是俗话说的海下贫民窟。当二十五年前所有的地面资源都被饱和利用,再无容纳人口的时候,世界各国开始向海底进发,利用大陆架来构建最低成本的集合式居住区,说白了,就是一个个飞机库那么大的集装箱式的空间链接在一起,沉入海平面以下五十米的捕捞区以下,一层一层地向远海区铺开。因为建造成本低廉、且居住环境恶劣,所以社会最底层的人都聚集于内,各国如此。
通过地下进海通道进入海底居住区后,目光所及之处就已经感觉到这里确实如传说中一样:环境自然跟我们陆地族的地上层形成天然之别,跟地下层也无法相提并论,连最基本的访客登记、摄像头安全监控、人力和机器人保安布防都没有。因为生父居住的海域是渤海区,大叔认为会很冷,我们出发之前都多带了一套衣服,但通过入口的热风幕之后,感觉担心得有点多余了,毕竟海平面下面的空间是冬暖夏凉的,这也是为什么要把低廉的居住空间放在海里的原因,可以借助自然的力量节省建筑材料和能源。
按图索骥找到生父那一所在区域之后,我们见到的虽然是那种几千人合住一个开放式空间的上中下铺式的居住区。
一路上,我和大叔都好奇地看着海底居住区的一切,所有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既心酸又新鲜,看着同样作为人类的他们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们于心不忍。但同时体验到这里的人们朝两个手牵手的男人投来震惊、鄙视、恶毒的目光之后,又觉得他们这般格局地活着也是罪有应得。
在区域管理员接待了我们、了解我们的来意后,他亲自引导我们找到了我的生父——我父母嘴里这二十二年里时常都会出现的那个名字:毕叔叔。
这三个字,竟然就是我生父的代名词。因为素未谋面,我只能从面相上来判断,的确,我传承的是他的基因。简陋得像废弃的厕所一样的接待室里,那张传说中的面孔终于坐到了我和大叔的面前。
中年,比我的大叔稍长一些的年纪,但目测起来比我和大叔年纪加一起乘以二都要老,整体精神状态有些颓废,身体肥胖,三高体态,眉眼脸型身型和举动都跟我如出一辙,穿着的竟然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衣服。
生父看看我,看看我手里的地址,一丝复杂的微笑掠过他的脸颊。
“都是宿命,也是孽缘。如果不是我生孩子太多,我也不会当初把你生下来之后送给老贾养活。”爸说话的时候,嘴里散发出浓郁的口臭,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好像一张嘴就是在放屁。
“我是老传统,脑袋里都是老掉牙的东西,落后,守旧,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但我就是改不了。我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就该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男人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女人就是为了生儿育女,其他都没有意义,我又经历过整个人类社会从异性恋合法化到异性恋非法化的全过程,我出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先入为主,所以就认为那些才是对的。不像你们年轻人,出生在同性恋合法化的年代里,先入为主,就认为同性恋合法化是对的。其实啊,这只跟人生活的环境认知有关,跟对错没有一点关系——这直到最后我身边的男女夫妻都离婚了、同性婚姻成功案例越来越多才转过劲儿来。”
“您身边的男女夫妻都离婚了?为什么?”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男女结合,所以我也无法理解男女的婚姻到底是基于什么。
“因为他们要的太多。”爸看着我认真地说,“很多人或者说几乎所有的异性恋者都像得和我一样,首先要占有自己喜欢的人,其次是要和她生一个和自己很相像的人,最后是期望那个生出来的和自己很像的人再生一个跟自己很像的人,最好是有生之年能看到的越多越好……然而事实证明,这种想法是极端反自然的,因为如果前代人和后代人都很类似的话,则说明繁衍者并没有将自身携带的基因最大化,而是最小化了。因为每个人寻找的交配对象肯定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否则不会有感觉,而既然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和自己类似的潜质,这无意中就违背了最大化、最优化、最多样化的自然法则。”
“但你们仍然沾沾自喜。”我说。
“是,虽然我们心里很清楚这些想法都是错的,但我们还是忍不住,也许人的特质真的和人的出生年代有关系而且一生都难以改变吧,直到今天,我可以和你们很清晰地侃侃而谈上面那些话,但如果我有生育能力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再生几个孩子,即便是违法犯罪被全世界七百七十亿人口集体唾弃、千刀万剐、踩在脚下也在所不惜。我就是想生,忍不住地想生,我吃饭睡觉上厕所无时不刻都想再生一个小孩、然后再生一个、再生一个……”
突然猛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周围的空气里又爆出他浓烈的口臭。
咳了将近一分钟,他又继续道:
“当年,我还生活在陆地,当我生了你之后,被人举报,没办法,被迫把你送给我前男友、也就是你贾叔家里收养。当时你贾叔虽然很希望自己有个小孩,但是他始终没摇到号,也就没法当爸爸,我把我的孩子给他,让他能有一个儿子,这让他非常高兴,毕竟我和他还是有一定感情的。严格来说,我是个双性恋者,但男男的成分只有四成,男女的倾向却有六成,最终还是敌不寡众选择了和女人多多生孩子的生活。我和他约定好,不说出你的真实生父是谁,也不让你见到我,因为怕一旦见面就会节外生枝让他一无所有,可你还是找来了……“
“不,我有一个姐姐,他从没告诉过你吗?”我找了合适的机会打断他。
复杂的苦笑再次浮上爸的脸:“你的养父,贾叔,他跟我不一样,我能面对男人也能面对女人,而他看到女人就完全不行,他早就想要自己的孩子,最好是儿子,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又生不了。一次偶然的机会,你的养母相中了他,你的养母虽然也没摇到号,但是他很喜欢老贾,企图怀上老贾的孩子,哪怕是违法犯罪也愿意,但事与愿违就是怀不上,你养母就急了,卖了房子和所有家产去黑市买了个额度出来。但有了名额,老公却没有本事,没办法,他们两口子一起找到我。在那个时候,每个公民的出生都收到民政部门的严格管控时期了,摇到号的男女夫妇必须持证名到民政部门去怀孕,要在自己的直系亲属和三名以上民政公证人员的当场监督下完成自然形态的受孕,并全程拍摄记录存档,生出的孩子才有合法户口……”
我深深看了身边的大叔一眼:这就是我死活不想让他和我姐姐假结婚的原因,虽然是假结婚,但必须依法发生真行为,这是我接受不了的。
“但现实状况是,很多人都在用这种方式玩狸猫换太子,在非法怀孕没有显怀之前,在黑市买到配额,或者找个有配额但没用过的男人在民政部门进行一次自然受孕之后,回到家把孩子养大。当时你妈是买到了配额的,我又有生育能力,就这样在你养父的眼皮底下,我让你养母怀上了你姐姐,所以,爸妈不是你的亲爸妈,但那个姐姐确实是你的亲姐姐……”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两脚发飘,这种荒唐的剧情也只有他们异性恋能想得出来,而且,竟然发生在我的身边……
“但这件事是否你姐姐也蒙在鼓里,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既然她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你我的地址,让你来找我给你结婚签字,我觉得她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太了解女人了,她们跟男人不一样,喜欢做对得起自己直觉的事情……”
沉默,漫长的沉默。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旁边,大叔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去买了两瓶水放在我们父子之间,又转身出去了。逼仄肮脏潮湿阴暗的空间里,我无言以对,只有恶心,害怕一张嘴就像爸一样喷出恶臭的东西,让我无地自容、无从收拾。虽然我身上有他的基因,但我并不想像他一样,网上的课程里讲过,说这种想法并非人的心理情绪反应,而是后代基因的本能:鄙视并企图超越甚至杀死前代基因,这样基因才能够进化、优化;而那些企图肆意复制自己的基因并沾沾自喜的行为和想法,才是反自然的。
感谢爸妈拿钱让我学到了那些课程。
“我生母呢。”我问。
“她啊,生孩子太多,一身的病,卵巢囊肿子宫肌瘤,白带异常下身异味,子宫脱垂阴道外翻,早几年就走了,骨灰被集体火化后喷到渤海里了。”
我不想多聊了,家有一老,如有一霸,散播的都是过时的有毒的负能量的东西,对我的成长毫无促进,我要抓紧时间离开。
“所以,我的婚事,你会放行吗。”我问。
爸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十二章】海景/噩梦/决定
离开海下贫民窟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我和大叔脚底的泡实在太疼了,所以他提议当晚临海住下。
滨海高层酒店第七十层,居高临下,巨大的弧形飘窗外面,四分之一个渤海湾尽收眼底。夕阳如海,金光粼粼。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大海,但坐在窗前,我一点都不开心。海水固然广阔平静,但也就是这样的广阔之下,竟然居住着如此心地狭窄难容世事的人们,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和大叔在窗前对坐着,给彼此搓揉着脚心、脚踝,缓解这两天来的劳顿。我道出心里的不解,大叔是这样回答我的: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虽然是一个人,也要斥资买大房子的原因,住得宽阔一些,心地也就宽了一些,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喜欢上了你就要带你去看天看星空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今天非要带你住一个高层海景酒店的原因,恐怕,也是你不开心之后第一个跑去房顶的原因。心底无私天地宽,虽然人和人的体积都差不多,一二百斤体重、一米七八九而已,但如果心量够大,那么这具肉体走过的质量就会完全不同。”
“可我是小屋子里走出来的人啊。”我说。
“但你心量很大,我看得出来,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写在脸上,现在这个年代,有你这样面相的人太少太少了,你又这么年轻,确实难得,所以我一见到你就特别喜欢,特别想和你在一起,特别想和你说话,你以为我只图你长得可爱好看吗?那只是一时的,谁都会老去,长白头发,长赘肉,长皱纹,但如果一个人的一颗心很年轻的时候就广阔无量,那才是真正值得去一生厮守的、才值得我去贪婪地想得到的。”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我轻轻地摸着他的脸问。
“嗯,非常好看,每次看到你我都想亲你,想咬你。”
说着,他就在夕阳完全坠入海平面的一瞬间深深地吻了我,吻了很久、很长、很轻。
当晚,我们头尾颠倒着用嘴满足了对方一次,然后就睡去了。我蜷缩着,像一个胎儿,他的肚腹紧紧包裹着我的后背,像个胎盘。我感受着他身体的热量、毛发的刺痒和阳物的悸动就睡去了。当晚我做了个梦,梦到我成了他,他成了我,我抱着他,他睡去,我穿上衣服和鞋子,带上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又沿着地下通道来到生父居住的贫民窟,像一名特工那样,绕过所有的眼睛和耳朵,从维修通道进入房顶夹层,用神奇的管钳子把海水接入了通风管道,然后就风一样离开,安全回到酒店……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大叔还是那个姿势抱着我,我俩身前身后都是汗珠。起来一起冲了澡,免不了又是彼此一顿安抚,激情和热度被冲进下水道之后,我们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这一次,真的可以把他的家称为我的家了。回去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搬家,两个背包带走了我二十二年的累积和家当,加上怀里一个抱枕那么大的平板电脑,是我全部的知识储备。我和大叔商量好了,即便不能结婚也没关系,我们就以男朋友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反正我已经年满二十二周岁,户口可以随着我的意愿随意迁移。
长大真好。
然而,就在我搬家当晚,我惊愕地在平板电脑上看到了一则新闻:渤海湾海下集中生活区大面积海水倒灌,从通风管道进入,水漫金山,在一个小时之内就遍布了整个渤海湾区域,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管理人员严重匮乏、硬件设施老化,加上居民密度过大,逃亡的居民全都拥堵在狭窄的地下管道出口,而出口很快也成了进水口,根本无从救援。
渤海湾海下生活区十四亿人口,无一生还。
我没有把我的梦境告诉大叔,整整一天我都处在一种巨大的错愕之中。我的生父就这么没了,和我的生母一样命葬大海。我的婚姻登记批准权又回到了我养父母手中,而他们还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也罢。我对大叔说:在五十年前那个异性恋婚姻为主流的年代里,这片土地上的同性恋者们不就是这么生活过来的么,在根本没有机会获得合法婚姻的年代里,他们都能够凭借真爱幸福美满地走下去,现在同志成为大势所趋,幸福已经不是环境的问题,只能是人心的问题。
大叔很开心我能这么想。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继续网络上购买的课程,之余,也会陪伴大叔去上班,学习一点管道工的基本技能,作为他的跟班学徒和他一起出勤。很快我就爱上了管道工这个职业,不仅在当今大多数工作以脑力消耗为主的时代里不用消耗太多脑力,还能获得比脑力劳动者们多得多的收入,还可以拥有一周上四天休三天的超多假期。最吸引人的,是可以借上门维修管道的机会看到很多不同阶级层次的人家生活的状况,大大拓展了我的视野,也让我对人生和生活有了比课程里和网络上深刻得多的了解,一栋楼,就让我看到了无尽的人生姿态,的确,这个工作是一本大书、好书。
业余,我还会给大叔念真正的书来听,那是我最喜欢的同志文学《第三选项》,据传早期的名字叫《晕,我BF是特工》,我更喜欢早期的名字,因为它是那个年代这片土地上同志生活的一个状态的真实写照,每个心怀真爱的同性恋者都必须具备双重身份,才能在夹缝中努力求生、求幸福、求永远,从最初的相识相知到最后的相守相伴。也许在当时的人们眼里有些夸张、不真实,但在今天读来,依然具有真实的生命力——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即便在同志婚姻大行其道的今天,还是因为一小部分人的“精打细算”而无法获得合法的同志婚姻身份,简直是天大的讽刺,而能够影响我们的,偏偏又是夹缝生存里的极少数人。
看来,幸福与否,真的和大环境毫无关系,只跟人心有关。
我基本上是一天一章或两三章地读给大叔听,在他给我下厨房的时候,或者临睡前他在后面抱着我的时候。读多了,他也会抢过平板电脑读给我听,他的人生阅历更加丰富,读起来也更加声情并茂,而且他朗读的时候声音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有一种很让人沉迷的感觉。读着读着,他也会随口注解、感叹,说这部书的作者真的很有前瞻力,在那样一个落后的年代里竟然就能写出这样的故事,还有后面一直为我称道的两次直播事件的故事情节,同样也让他目瞪口呆大呼过瘾。
“我们能在网上联系到这个作者吗,应该比我岁数都大了吧?”他说。
当我告诉他合写这部书的作者之一已经在去年秋天因为胃病离世,两个作者都已不在的时候,他表现出极大的失望。
“这就是没缘分啊,所以我们俩一定要惜缘,知道吗。”他抱着我轻轻地对我说,难得地充满一个长辈的希冀。
“而且,能鼓励我走现在这条路的,也是这部书的作者。他们从二十四岁就开始在一起成立了家庭,在很多年之后婚姻合法化了,他们也没有结婚领证,一直到人生的最后。因为他们早就公开表示过多次,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是任何法律文书都无法比拟的,在异性人群可以自由恋爱婚姻的年代里,离婚率始终高于结婚率,就是很现实的一个讽刺;而他们的这部书,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出版实体纸质书,因为他们认为纸质书和所谓结婚证书一样都只是个形式而已,未来网络是大势所趋,所以根本不怕传播和留存成为问题。
一切都被他们在半个世纪前言中了。
六个月之后,我顺利拿到了大学文凭和学位毕业,同时也拿到了二级管道工的职业上岗证,可以说毕业就有了工作。我喜滋滋地换上了那套让我垂涎许久的工装,第一件事就是和他在公司的工具间里无耻地疯狂了一次。
三个月后当我工作转正的时候,我的姐姐也顺利生产了,再次引发了我家一阵轩然大波。
【第十三章】养育的意义
因为是黑户不能去保育机构,所以姐姐只能在家里生孩子。
我买了东西去看她,爸妈不在,姐姐还真搬到我的屋子里去了,因为晚上要给孩子喂奶陪护,所以等于还是只用了一间,她原来的闺房成了堆放纸尿布的仓房。客厅的地毯也更脏了,散发着一股明显的臭味,厕所的门竟然空前拉开着,我瞥了一眼:马桶壁上空前第一次挂着没冲下去的屎。
虽然已经九个多月没见面了,但我们见面的时候都找不到丝毫的亲切感。她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也没说什么,房间里多了一个孩子,也没多余的地方坐了,反正我也没想多呆。屋子换了主人,陈设也都不一样了,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卧室,散发着新生儿身上一股特有的腥味。
“他们俩呢?”我已经懒得用其他的代词来称呼了。
“上班去了啊。”姐姐回答得很自然,但今天是休息日。
“为什么啊?”
“挣钱呀。”姐姐有些不解地回望着我。
“他俩都……一起加班了?”
“给我养孩子啊,我又没工作,本来家里收入就不多,他俩做长辈的不得出去多挣点钱啊。”
她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些。
“你当初不是说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来养,你去找工作挣钱吗。”我给了她一条友情提示。
“工作那是那么容易找的啊,现在那么多人,要人的单位又不多,几十亿人都失业呢,他俩比我有社会基础。”说完她白了一眼,好像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一样。
“但这也不是办法啊,他们在五年之内都会退休,退休金是养活不了四个人的,孩子最小的时候是最费钱的,然后五岁上学,一旦上学更需要钱。他们给我这么多年的投入有多少我是有本账的……”
“弟弟啊,”她打断了我,有些不耐烦地正色起来,像我那做教授的继父一样的表情:
“这就是你这种没做过父母的不懂的了,养育后代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后代,做长辈的是什么都可以付出的,他们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深有体会对吧,他们都拿你当亲生的对待,对吧?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养育大于天!没有什么障碍在为了孩子面前不可逾越的!你以为我不想有能力去赚钱给孩子买最好的奶粉最好的纸尿片吗?你错了,天底下七百七十多亿人就不会有父母这么想!不用你在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教育我,我知道我没上过学,我不如你,我没文化,我没口才,但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一样读书上学有文化有文凭有赚钱的本事吗?对不起,事实情况是,我一天学都没上过,三十多岁了,我连这层楼都没出去过,跟别提这栋楼这个城市这个省。事实情况就是,他们把所有的钱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可能性都给了你,而你却对这个家甩手就走一点都不付出!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懂吗?”
看着姐姐越来越歇斯底里的样子,我真的不想聊下去了,她和我生父太像了,永远把“我都懂”和“我就不那么做”链接得天衣无缝,这真是一种特异功能、非人之才。
“那,为什么他们俩把所有的钱、精力、可能都给了一个后出现的外人,而不是先出现的你呢?”为了严谨,我临时把“先出生”三个字替换了一下。
“因为他们俩重男轻女,就这么简单!你可别装糊涂!他俩这么多年对我俩是有明显区别的别说你感觉不到!”
“好,那你是重男轻女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啊?”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抱起了两只手臂。
“男孩还是女孩啊?”我看了看床上的气囊襁褓。
“跟我一样,女孩。”
我不想提醒她,她早就不是什么“孩儿”了,这么聊没意义。真正引起我注意到是她那句“跟我一样”,给人的感觉是她的潜台词是“我绝不会重男轻女,因为我就是女的”,但她毕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你会给她最好的养育是吗,竭尽全力。”我说。
“我知道你什么用心,你说的'最好的'肯定是指纵观全球全世界全社会最好的资源,但对不起,我这人很现实,我没那个能力,但我可以保证我能给予孩子的肯定是我力所能及最好的,你挑这种字眼真的很没有意义。”
“我想说的是——既然他们俩把所有的金钱和资源都给了我,那么我也有义务用我的收入帮忙养育这个孩子。”
姐姐愣了一下,然后,毫无演技地,脸上轻松自如了起来:“你要是这么说的话,还算你有点良心——爸妈知道你的决定吗?”
自然地,她口中刚才的“他们”亲切地过渡为“爸妈”了。
“还不知道,我觉得,还是你来和他们说这件事比较好。毕竟——”我心里闪过一丝凶狠:
“我的婚姻通行证攥在他俩手里。”
放下手里的礼物,我转身要走,身后突然爆出一句冷冷的质问:
“你要养的可是你外甥女啊,你不觉得你刚才那句话很卑鄙吗?你竟然利用一个孩子来实现你自己的目的!”
“养儿防老、母凭子贵、光宗耀祖、传宗接代……上下五千年,对于异性恋来说,哪对父母不是利用孩子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呢?”
手刚蹭上门锁,身后又爆炸了:“不用你给我上课!我知道你想说异性恋都自私自利!那你别忘了,你们同性恋也是异性恋生的!”
“所以,我被遗传了这种自私自利,不是很顺其自然吗?”我说。
身后再没质问,我打开门走了。
第二天,养母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去谈谈。
“你现在一个月挣多钱了?”
客厅里,养母第一句话就问。
我报出那个数字,另外三个人都愣了,是,我知道,那是我养父母两人一年收入的三十倍。
那个女人显然是稳定了一下心神,竭力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淡定:
“好,既然你现在有这个能力了,说明我跟你爸也没白养活你,付出终于有回报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看了旁边的姐姐一眼,她很快把目光转向别的地方了。
“昨天你姐说,你愿意拿钱供你外甥女,这挺好,我跟你爸听了都特别高兴,这说明你懂事了,知道照顾家了,我们也挺感谢老杨这段时间对你的培养,还给你找了这么好的工作。你的收入是你辛苦赚来的,我们做长辈的不好开口,现在你主动提出来了,当然还得尊重你的意见——你每个月能拿出多少钱过来啊?”
“我没养过孩子我不太清楚,一个月大概需要多少钱啊?我那个时候一个月大概是多少?加上二十二年的通货膨胀率,还有孩子他亲生父亲每个月能提供的支出,给我个大概的数吧。”
一言既出,全家傻眼。
我看了眼我姐姐:她浑身都是慌乱。
我看了眼我养母:整个人目瞪口呆。
我看了眼我养父:低头蹙眉沉思中。
“怎么,”我推进了一下进程:“那孩子他亲生父亲……还在吗?”
姐姐脸一黑:“你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我就问问啊,看你们感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似的,为什么啊?”
还是养母先出来圆场了:“哦,这不是今天说你的事儿呢么,带上别人干嘛啊。”
“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今天我们说的不是我的事儿,而是孩子的事儿,孩子的事儿才是最大的事儿。而孩子虽然不是我的,但我也是被领养长大的,我知道为了孩子的付出是不计代价的,无论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别人孩子。”
我看了眼我姐姐:目光呆滞。
我看了眼我养母:双目无光。
我看了眼我养父:垂目沉思。
“所以,为了孩子,我觉得事情要整体考虑才算周全,尤其是家庭教育这块,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成长过程中父母都是很重要的,缺一不可,否则孩子以后的性格等各方面会面临问题……”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姐姐打断了我的话,声色变得不客气起来:“你就说你一个月能拿出多少钱吧,孩子到底还是我养,有问题也是我来解决,让你操心太多我于心不忍。”
两个老人同时反应:“你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
“很好,我觉得这样才是有效沟通,而不是都不说话。”我继续推进进度:“我的建议是这样,孩子的生活所需,吃喝拉撒,由他的生父投入;上层建筑的资金,譬如上学什么的,我来投入……”
“那不公平。”姐姐再次发言:“爸妈养你也没说光给你拿学费不给你买吃喝拉撒的东西吧,凭什么你反哺的时候就挑三拣四分得那么明白啊。”
“因为你的孩子不会管养育他的人叫爸爸,而我可以管养育我的人叫爸爸,就这么明白。”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姐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眼睛望向别处了,我就知道她没胆量敢当面道出那个秘密,虽然我这么做对她有些不公平,毕竟是她告诉我了这个秘密。但现在,这个家已经没有公平了。
“你有亲爸,你不就是想说这个么。”
姐姐突然开口说,养父突然伸手想拦,但是没有拦住。
“但是现在你亲爸已经被海淹死了,你还不如我的孩子呢,至少他亲爸还活着,你呢,你现在就是个孤儿!”
姐姐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两手交叉在胸前,养父站在他的旁边欲言又止,但显然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养母也傻了,坐在肮脏的地毯上瑟瑟发抖。
“我想说的是啊,”姐姐傲慢地看了面前的地毯一眼:“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上学,他是黑户,不会有学籍,上学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只要他能活着喘气吃饭就行,你想多了!所以你不用考虑她上学,管吃喝拉撒就行了!”
机会来了。
“这样吧,我问你们三个问题,你们如果都能答对,以后每个月的月薪我拿出一半来抚养我外甥女,绝不添加任何条件,怎么样?”
养父、养母,都不敢说话,只是望着地面。
只有姐姐咬牙切齿:“你问吧!”
【第十五章】结局
在之后的日子里,一共发生了三件大事。
最后一次离开地下层那个昔日的家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让姐姐提供给我的养育她孩子的账号,始终都没提供给我,当然我也没有催促。我想,应该是养父拦住了她的最后一步行动吧,而且如果没有人引导她,她也不会上网转账。
然而最基本的打电话她还是会的,在那次“家庭会议”后第五年,她联系了我一次,我以为是讨钱,但没有,而是单纯地诉苦,或者说叫汇报工作。
“老贾没和我结婚。”
她上来第一句就是这个,用答案来代替“你好”,莫非她认为我内心里其实最关心的是这件事?
“哦。”我说。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她一张口,我就意识到她打算主动处于被动方了。
“可孩子并不是我的啊。”我发现如果不给她友情提示我就没法跟她聊天。
“但她毕竟是你外甥女啊。”
“我觉得,既然在你的世界观里,人活着的意义就是繁衍后代,那么配偶之间的爱情关系应该是人间唯一真情,而非亲情友情什么的吧,尤其是当亲情和爱情混为一谈的时候更是亲上加亲。”
“不用你讽刺我,我今天来电话就是告诉你:你赢了。老贾不允许你拿钱帮我养孩子,他说他退休以后还可以去打工给人补课,这样家里还会持续有收入,而且房子现在足够大了,那个女人已经离开这个家。”
我想我应该没猜错她嘴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所以呢?”我发现如果我不主动推进一下剧情光依靠别人很难推进。
“所以我想说的就是,即便你赢了,但我也未必是输家。我现在很幸福,过着标准的异性婚姻生活,这才是最美满的、这才是最标准的、这才是最符合自然规律的!有男,有女,有阴,有阳,有生,有养,他主外,我主内,这才是让世人最羡慕的生活。”
“你确定是绝对、所有、百分之百的世人都会羡慕吗?”我问。
“谁如果不羡慕那就是他的问题,绝不会是我家的问题,只有这样才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只要是符合自然规律的,那就是对的!”她的回答倒是一如既往地斩钉截铁。
“如果所谓符合自然规律的东西严重影响了社会规则,也是对的吗?”我继续友情提示并推进谈话。
“那自然规律也是对的!自然规律是最为强大的,是所谓的人类社会的规则无法抵挡的!”
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然而,就在通话当晚,我和大叔在电视新闻上再次看到了姐姐那张脸。
新闻是这样报道的:这天上午,生活在地下层的三十七岁居民贾淑媛膝下年满五岁没有户口的偷生女,因长期藏匿寄养在家中,最近多次向家长提出要看看蓝天,被家长屡次拒绝后,趁家中大门没有完全关紧的当口偷溜出家门,经楼内监控显示,孩子多次辗转电梯和通梯最后来到楼顶,最后的身影消失在楼顶观光台的穹顶之下,当晚在临近楼下发现了疑似孩子的尸体,因楼体过高且楼间风速过大飘荡太远,孩子坠地以后所有骨骼及内脏包括五官均遭到毁灭性破碎无法辨认,在经过血液样本及DNA检测对比后才确认死者就是贾淑媛的子女。
因为楼顶四面围墙区域是没有监控的,所以只能断定是孩子长途跋涉到围墙后,因身材细小,可以轻易穿过围墙钢板缝隙,来到楼梯最边缘而坠楼身亡的。事发后相关部门迅速找到孩子生母的所在房间,查明其子女为黑户偷生身份之后,对其母贾淑媛进行依法拘留并等待提起公诉,作为孩子的生父,贾教授也同时被批捕。
然而,三日后,新闻又爆出贾淑媛在看守阶段对国际'性监会'提起诉讼,坚持认为是楼体设计不合理是导致女儿坠亡地主要原因,诉讼提出后被迅速受理。案件引发后在全国乃至全球都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楼梯的设计者是否应该承担责任、楼顶围墙为何一直没有监控设施、孩子监护人是否应该承担最大责任成了媒体和坊间大肆讨论的重点,一时间姐姐成了风云人物。
然而即便在看守所也是有电视机的,就在案件讨论期间,姐姐死了,是被看守所里愤怒的众人集体徒手撕碎的,跟她的女儿一样,被发现的时候,死者所有骨骼及内脏包括五官均遭到毁灭性破碎无法辨认,在经过血液样本及DNA检测对比后才确认。
因为原告灭失,对'性监会'的起诉也被撤诉,但诉讼引发的讨论并因此而停止。很快,'性监会'发出决议:立即封锁所有类似设计的楼体顶部空间,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在得出最终解决方案之前,除特殊部门外,其他一律人等不许登上楼顶。
我的大叔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带你去楼顶转转的原因,这世上很多事情,你不马上做很可能就会留下遗憾,人生的剧情不像写小说,是可以自己把握的。”
“然而我听《第三选项》的作者说过,即便是写小说的人,也无法完全把握剧情,当剧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变得不可控起来,若依旧像开篇那样随心所欲,不用读者反应,自己就会觉得很假。”我说。
“是吗,那看来,开篇之后还能随心所欲的,就是两个人相知相守的日子了,作为一个爱情故事的主角,好像比一个写小说的还要幸福呢。”他说。
'性监会'的初步决议很快下来了:勒令所有此类楼体的楼顶必须在围墙部分加装监控设施,同时所有的观光游览设施必须拆除,今后只有维修维护人员可以登上楼顶作业,其他人等登顶一律被视为违法行为并承担相关责任。
因为管道工过去有维护楼顶设施的经验,故给楼顶围墙安装监控设施的一部分工作划拨给各个楼的管道工了,这一项工作就让我和老杨大赚了一笔,我俩合钱在渤海湾买了一套四百平米的高层海景公寓作为度假之用,同时也把平日的那套七十八平米的老房卖了,在大楼的二百层买了一套一千九百平米的智能精装房,房间里有泳池、有健身房、有菜地、有花房、有环屋骑行跑道。老杨还特地弄了一个日式榻榻米的“啪啪房”,里面有多角度的视频拍摄器材、播放器材,还收藏了很多情趣服装与道具,是我俩最隐秘的空间。
在搬了新家之后,'性监会'再次作出决议:今后楼顶的日常巡逻、保养、维护工作由楼体管道维修部门与楼顶管理委员会共同承担。
这样,我和大叔这样的管道工就可以依法定期地爬上楼顶去欣赏蓝天、白云、阳光、清风、明月、星空和银河了。
也就是那一年,狮子座、双子座、猎犬座、金牛座、武仙座的流星雨在同一年内爆发,楼顶管委会和管道维修部门联合起来,每晚带着吃喝与帐篷在楼顶开趴体,连续嗨了六个月共计二百多个夜晚。
在那个六月,我养父作为我的唯一合法监护人在狱中为我的婚姻合法证书签了字,同意我和大叔结婚了。
因为我和大叔都是双子座的,所以我们决定在六月份举办婚礼。本来是不想办什么婚礼的,认为那是异性恋婚姻横行的年代才搞的形式主义,但同事一度要求要我们搞,且那段时间我们两个部门二百多号人每晚都在楼顶开大趴,故而也就遵从了大家的建议。
婚礼那天我们所有的同事都去了,管道工和维修工都是男的,而且很多同事都已经互相结婚,我和大叔算是最晚的一对了。
平生第一次,我看到了民政部门举行婚礼的场地,竟然是那么庞大而庄严,人称“证婚堂”。与五十年前人们都在酒店里各自举行婚礼不同,自从同志婚姻成为主流,对婚礼这个来之不易而又对生活品质颇有要求的人群来说,大家一致决定必须要给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一个庄重的、仪式感强的、殿堂式的地方予以纪念。这项提案很快被批准,建造了一个偌大的“证婚堂”。
证婚堂是一个可以容纳五千人的半圆式空间,婚礼主持者是民政部门的证婚师,与新人同时站在一座圆形的高高的证婚台上,从证婚台向外辐射出一个半圆,坐着的都是新人的来宾亲友。因为仪式非常简洁,而且结婚的同性恋人很多,每次会有十对新人同时结为连理,寓意十全十美的同时,也包含了“一零一零”的隐晦用意。
那一天,十对新人的来宾都坐在下面,一派熙熙攘攘、喜气洋洋。当大叔牵着我的手与其他九对新人出现在证婚堂入场口的时候,所有的眼光都朝我们投来,所有的掌声都送给了我们。我们一步一步地迈上通往证婚台,一共一千三百一十四个台阶,这对所有新人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一个考验。这台阶我是早听说过的,俗话被称为“好汉阶”,据说肾虚脚软的人根本走不上去。
长期的体力劳动让我和大叔丝毫不喘地走完了一生一世的台阶,来到证婚台中央,证婚师开始宣读证婚词:
“经过漫长的千百年的岁月,无比漫长;你们终于迎来这样的一天,无比珍贵;在你们之前的历史上流着无数为这一天努力的先人的汗水和鲜血,你们无比幸运。在你们结为合法婚姻关系之际,请允许这些先人们作为见证,愿你们将他们的名字、面孔、所做的努力像你们走过的爱情之路一样,永远铭。”
证婚师话落,全场灯灭,头顶巨大的球型穹顶上投影出无数微笑的面孔,我们所有人都朝上方望去,我认出了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李银河、张阳春、飞砖书生里的砖头狒狒熊、飞砖书生里的拦马书生……
瞻仰完毕,一注明亮的追光从天顶直射下来,照出圆形的证婚台。
证婚人宣读完十对新人的名字,开始宣读誓词:
“请新人宣誓,从今以后,我们要为彼此的父母负责、为彼此的生命负责、为彼此的付出负责,为先人的努力负责、为彼此的未来负责。无论世俗、疾病与变迁,都无法把彼此分开,都不许将彼此的情感放弃,直到其中一人生命结束。”
我紧盯着大叔的瞳孔中央,狠狠保证:“我宣誓!”
二十人宏大的声音响彻穹顶,回声绕梁。
“请新人宣誓,从今以后,我们绝不将婚姻视为交易,彼此之间,只有付出。”
是啊,与异性婚姻完全不同的誓词有如醍醐灌顶:过去这个圈子也好,那个圈子也罢,故事里、现实中,有多少人都把感情、缘分视为一种商业交换,衡量贵贱、斟酌轻重啊!如果大家都这样,那跟五十年前败落不堪的异性合法婚姻有什么区别?我想起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其实这句话何不可以改为一个健康婚姻的宗旨:但需付出,莫问回报。
“请新人宣誓,从今以后,我们绝不将婚姻视为必须,结为连理,贵甚珠玉。”
是啊,曾经,有何止亿万的异性恋婚姻者将婚姻视为人生必须之物,还流传什么“人到了什么时候就要干什么事”的蠢话、说着什么“人长大了就必须结婚”之类毫不负责的屁话,结果有多少人都为了别人的一两句话、为了区区一个颜面、为了一个所谓世俗就毫无主见毫无智慧地举手投降,枉称一个成人、枉顶着一颗人脑、枉费了古人“而立”的一个殷殷期许,结果是身立心不力,勉强不负责的婚姻沦为一个个悲剧、一个个笑谈……
“请新人宣誓,从今以后,我们绝不奖婚姻视为永恒,只此一生,只此一世。”
没错,这句话说出了多年来我对婚姻的一个理解,说出了我深藏多年的心声。在轮回没有被科学证实、能够堂而皇之写入课本、昭告天下之前,我们能了解、能把握、能负责的就只有此生,什么“下辈子还和你在一起”“上辈子是你的情人”之类虚无缥缈的话语只适合不负责任的情话、寄情抒意的文学作品而已,没有资格跟现实生活相提并论。过日子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花言巧语只是对情感的涂脂抹粉,那是一种亵渎。能经营好此生此世已经很难,能为彼此负责一生一世已是不易、已足够珍罕、足够感恩!
“我宣誓!”
我含泪喊出这三个字,大叔也热泪盈眶地望着我,唾沫都喷到了我的脸上,但我眼都没眨。台下,出乎我预料地也响起几千人的共同宣誓,势若爆棚!我从大叔肩侧偷看了一眼台下:好多人都两两相对抱在了一起。
“现在,请你们摘下小指上的单身戒指,丢入脚下,从今以后,用不受世俗束缚!”
是的,按照现行的圈内习俗,适龄单身的男同都会在小指上戴上一枚戒指,以示单身,寻求配偶。而今,我们都是有爱人的,再也不需要用那个金属小圈套住我们势单力薄的孤单小指了,十指连心,世俗已经和戒指一样无法束缚我们了!
二十枚闪亮的戒指被丢进脚下的格栅,掉进脚下的无底洞,永远和我们告别。
“现在,我宣布!这十对新人已经结为连理、成为亲人!他们的情感来自世俗,却永远凌驾于世俗,不再受金钱、歧视、种族、性别的隔阂与干扰,至高无上!”
“至高无上!”
千人同唤,震彻天宇!
这晚,我们重新换上工装,举着鲜花,被工友同事们簇拥着披星戴月来到楼顶狂欢,我们点燃了篝火,打开了啤酒,手拉着手,欢歌笑语。深夜,我们躺在防潮垫上,静静地望着横贯天球的银河随着大地慢慢旋转,看着流行像盛世的烟花一样纷纷乍现;凌晨,纷纷钻进帐篷,避开平地而起的晚风,躲在各自的空间里拥吻、亲昵、欣赏品尝着对方的身体。可不料,突然间瞬时狂风大作,一百多顶帐篷被掀翻大半,在激情和睡梦中惊醒的工友门慌不遮体地拔腿就跑,追赶着各自的帐篷……天亮之后我们回到岗位,看着我们自己布控的楼顶监控系统记录下的百人肉奔的场面,又抱在一起笑作一团……
在某日,轮到我和大叔白天在楼顶巡逻的时候,一步一步地,我们走在灿烂的阳光里,走在过往我们并肩走过的路,走过我曾经悲伤任性地地方,想起那些恍若隔日又恍若隔世的过往,都不忍会心而笑。
走到监控系统的死角,我和他解开裤子开始小便。那是楼顶边缘的钢板围墙,风速极大,解开裤子,两股尿柱刚刚释放就平平地随风而去,像灵巧的钢珠一样顺利地穿过一道道比之前更为加密的钢板缝隙向看不尽的远方飞去,我俩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然而没等我尿完,他一把给我从身后抱住,不由分说把我双手反别在背后,用我的工装把我捆得紧紧,又当着我的面脱下他的袜子塞进我的嘴里,把我按在地上野蛮地一下下把我征服,我骂着他,他一句句回应着我,就像他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他让我无从选择、让我无从挣扎。
“骚货,你说你是不是骚货?大骚货!你咋这么骚呢?我咋这么喜欢你呢?啊是不是骚货?”他一边喘息着一边颤抖着,把口水涂满我地全脸,把舌尖深深插进我地鼻孔,把我整个鼻子都含在他的嘴里用力吸吮。
眩晕和窒息中,我默默地承受着他、包容着他、回应着他,吐掉嘴里因为巡逻徒步而湿透的满是异味的袜子,朝地上大喊:“对,骚货,我是大骚货!最大的骚货!我他妈勾搭老爷们!勾搭老头子!我是贱货!我是荡货!干死我吧!你他妈干死我吧!我不要脸了!我不要脸了!我就是个贱逼!我是个大贱逼!”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重新放到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上,烈日当空,这真的是光天化日啊!我闭上眼,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切,真的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啊!
我张开嘴,让他凑近我的脸,他汗涔涔的涨红的老脸距离我只有一厘米的时候,我的嘴唇贴上了他的鼻尖,用最后的力气,送给他最后几个字:
“往死里干我,求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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